天狗盟!天狗盟!
风流鹤只要想到这三个字,心里从来都不怎么痛快。真不明白先辈的想法,字体那么多,当初定名时何必非要喜欢用‘狗’。
而命运,更把人抓弄得十分可笑,安排了风流鹤坐上这天狗盟的盟主。他这些天的日子,过得要比以往惬意,风流的他,像是同时发泄了生理和心理的邪火,脸上变得越来越舒爽。
风流鹤不喜欢天狗盟,盟中人丁稀少,与武林各道相比,实在显得没落,难免要遭人背地里讽笑。他打心眼里不想做这个盟主,‘狗’的盟主又有什么好做的!
风流鹤不稀罕天狗盟,有人可稀罕了,李青莲。
即使李青莲稀罕天狗盟,甚稀罕得不舍离开,可现在也必须走。
月前,杨柳青青无故离弃天狗盟。因为欠缺着他一纸书信,使他日思夜想,怀疑师妹在那次月圆之夜凭空失踪了一般。
风流鹤的本事倒传给李青莲不少,对李青莲也放心器重。可听李青莲说下盟寻人,他就坐不住了——
李青莲钟情杨柳青青,这是天狗盟谁都知道的事,也深知杨柳青青意许李青莲。
他们俩儿的事,天地也都知道了。
而自己这位师父,禁不住她的香体和容貌,以单独传授风流剑为由,把天狗盟这位唯一的女弟子拥入自己的怀里。
原来,他并非坐不住,更多是心虚,他又怎么放得了心让李青莲去。于是,多以“近来江湖不平!”为由,多次劝诫李青莲不可鲁莽妄动。
不料,李青莲道“师父,弟子怀疑师妹的失踪与月圆之夜有关,请命向您辞别。”
这是他第九十次请命,若师父还不首肯,李青莲也要去,这次打算背着所有人,悄悄地去。
哪知风流鹤听了此言,心不再虚,心中有计。日前获得百里晴天的亲笔邀函,函中意邀天下能人异辈前往落美道集,共同商讨月圆之夜事宜。
届时若亲自出面落美道集,风流鹤怕遭人笑柄,正苦于去与不去之间。然而听得弟子李青莲竟有主动请命之意,不妨让他去罢。
风流鹤道“青莲,你的风流剑尚未纯熟,可记得初入江湖,莫要与人斗狠争胜。”
一则邀函递入李青莲手中,风流鹤接着道“这是百里晴天邀函,既然你要寻找师妹,保不定能在落美道集打听到消息,顺便让你参与落美道集的事。”
“是落美道集的邀函?”
李青莲心里大喜,自己可谓准备初涉江湖,对这个盛名江湖日久,隆到了顶端的名字倒想去赶一赶。
风流鹤道“就劳你代替为师,此行也当是你江湖历练,可千万要谨慎低调,处事从容不惊,不可闯祸归来。”
李青莲心里激动,作揖道“弟子当领命,师父等着放心好了。”
此行既然要‘谨慎低调’,使得李青莲座下那匹马居然也生得那么谨慎低调。马不高,没有多少肉,腿也短,看起来并不威风。
这是风流鹤替他选的马,说这匹马任何时候都不招惹是非,行走江湖道上,任何人都不肯花心思在这样一匹马的主人身上。江湖,它本来就是这样。
风流鹤使他等天一早再动身,可李青莲却等待不及。既然师父已首肯自己下盟,早走晚走,任何时候动身不也一样。于是,他连夜动身。
初涉江湖的李青莲,果然打听得道上的人都在赶往一个相同的地方,武林神袛——落美道集。
他一个人,一把剑,一匹马,赶起路来却不比没有马匹的人快。他的马经常驼不动人,赶了半里路,马又走不动了。
这时,忽然从高树上摔下一人,李青莲大惊,是谁这么不经心,可别摔死了的好。刚要上前去救,那人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并不像坏恶之人。
李青莲瞧着对方是个老人,也好意地笑了一笑,作揖道“老前辈,您刚才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可着实吓到了晚辈,不疼了吧?”
老头儿又作一笑,这次已经在李青莲的马背上笑。
李青莲吃一惊,暗道“呀!老人家的武功居然这般了得,倒是我初出茅庐的小子瞧走了眼。”
于是再想作揖一拜,竟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李青莲更吃惊,老头又何时对自己做出了手脚?
李青莲道“老前辈,若是晚辈刚才的好心让你误会,晚辈在此作歉便是,大可不必如此。”
老头儿道“老人家累了,被树上那小家伙烦得睡不踏实,只能睡你的马,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骑马可是罪过了。”
李青莲道“那前辈的意思?”
老头儿道“借你的马睡一觉,年纪轻轻就要骑马,难怪,难怪!”
李青莲心道“难怪师父不让我骑好马,瘦马既然还有人抢夺!”如今,他总算对自己的师父佩服地五体投地,师父一心是为了他好。
李青莲道“老前辈,马当然可以赠你,只是晚辈急需赶路,劳请替晚辈解开封穴。”
老头儿有理有据地道“这倒并非老头不肯,只是你年轻力盛,老头又得罪了你,若替你解了穴,依老头这把即将散架的骨头,如何对付得住你那把剑?”
李青莲道“老前辈想必是位隐瞒身份之人。”
老头儿道“哦?你知道我隐瞒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
李青莲道“不知,晚辈只知隐瞒身份行走江湖,只图个谨慎低调。前辈定是个谨慎低调之人,不知晚辈说的可入得你的心?”
老头儿高兴,道“入得,入得。你不妨再说几句?”
李青莲道“谨慎低调之人都是好人,老前辈定当然是好人了。”
老头儿左右一想,自己果然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仍然高兴。道“这个也对,你继续,继续。”
李青莲道“老前辈以为晚辈可当得好人一个?”
老头儿左右又一想,道“看不出来,你不妨自己介绍?”
李青莲道“晚辈天狗盟李青莲,家师正是风流鹤,月前我家师妹无故失踪,特下来寻找,你说这事使人心里急也不急?”
老头儿道“该急。”
李青莲道“所以好人怎会耽误别人的急事,前辈说对也不对?”
老头儿道“倒也不错。”
李青莲道“所以劳请前辈伸伸手,替晚辈解开封穴,前辈定然义不容辞,对是不对?”
老头儿道“居然也对。”
李青莲笑了,道“既然如此,老前辈定然马上动手解穴,是不是?”
老头儿才恍然一愣,道“啧啧,年纪轻轻就这般城府,连老人家也差点套得住,你算不得好人。”
李青莲道“何以见得?”
老头儿道“说来说去,你就想要回你的马。况且坏人从来不会让人看出他是坏人,只会让人以为他是好人。”
李青莲道“而晚辈可以算得是好人一个。”
老头儿道“何以见得?”
李青莲道“只因晚辈平生不做一件亏心事,这样的人前辈以为可算得好人?”
老头儿心里又不忍高兴起来,道“居然算得好人一个。”
李青莲道“晚辈平生也只有这件事最急,区区一匹瘦马,入不得几文钱,也称不了几斤肉,当是赠与前辈了,可解穴你是万万不能推辞的。”
老头儿道“你可是说要赠与我这匹马?”
李青莲道“错不了。”
老头儿道“那这匹马的主人可是我了?”
李青莲道“绝错不了。”
老头儿道“好得很!既然你要我替你解穴,你可算是欠了我一个天大人情?”
李青莲一愣,居然反而被老人算了满满一道。可眼下寻找师妹事急,仍不得不道“没错。”
老头儿道“欠了人情,须得还人,我说的可是天经地义?”
李青莲道“没错。”
老头儿道“那我就替你解穴,你就还我小小人情一个,天大的就不必你还了,你是否觉得很划算?”
李青莲心里苦笑了一阵,不得不道“前辈请讲。”
老头儿道“那好,老人家要睡着赶路,你是否要替我牵马,送我到落美道集?”
听言,李青莲心里大喜,道“要得,要得!晚辈正往落美道集,这倒不算还了人情,就算一道顺路,老前辈不妨再说一个。”
老头儿心里吃一惊,活到这把岁数,居然从未见过这样古道热肠的年轻人。这倒使得他多瞧了李青莲一眼,怎奈越瞧越顺眼,这年轻人倒生得一副好面,眉宇之间协调正好,清俊非常。
老头儿不禁动容,道“你果然不在说假,既然如此,你先牵马,老人家睡觉。”
忽然,这株树上飞落一条青绿色的虫,精准无比地套在老人的脖子。青虫的蠕动煞是恐吓这位老人的心肝,使得他伸腿欲跳,终究不敢跳,嘴边只有呜呼大叫。
原来老人家居然怕青虫,难怪他会说‘树上那小家伙烦得睡不踏实’,更难怪从树上摔下来。李青莲心中一笑,脸上居然不忍轻轻笑了出来。
老头儿道“娃娃家,你笑什么?还不快快替我赶走这条畜牲。”
李青莲道“老前辈,它不叫畜牲,它有名字,叫青蛇。”
老头儿连忙附和道“对对对,它就是青虫,老人家平生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这青虫咬人,煞是要命得紧。”
李青莲瞧见老人不敢妄动,小模样可滑稽了,不忍道“老前辈,现在倒好,你不敢动,我身上的穴就解不开,可如何助你驱蛇?”
老头儿急道“我解不开,你不是也能解开?”
李青莲莫名道“老前辈,您妙转星移手,晚辈如何解得?况且师父从未教授晚辈如何解穴。”
老头儿道“你那师父的武功,原本就离谱,如何教得了你解穴?我念着,你听好。”
李青莲不悦,若非动弹不得,定要以师父传授的武功讨要他几招,道“前辈若不道歉,我当听不到。”
老头儿实在怕蛇,连忙道“我道歉,给‘舔狗盟’的人都道歉!”
李青莲更不悦,道“是天狗盟,可并非‘舔狗盟’。”
老头儿道“是了,是了!天狗盟,给天狗盟的人都道歉。”
李青莲道“前辈请说。”
老头儿道“意把天灵守,眼鼻观心头,一阳在其中,催下气海球。”
李青莲依言,果然胸前和肚腹的任脉徐徐发麻,一条督脉接着发热,四肢竟然动了。这种感觉虽然痛,却痛得很玄妙,不禁好好一瞧自己这双麻痛交感的手。
老头儿道“娃娃家,还愣做甚么,不快些给老人家驱赶青虫?”
李青莲恍然想起,连忙作一跪拜,道“谢老前辈相授。”
老头儿道“快把青虫赶下来,抛、抛远点儿,老人家可耐不住它折腾了。”
只见李青莲出手十分快捷,忽地一下,青蛇就已扔去了老远。
老人家大吃一惊,道“娃娃家,你居然赤手拿它?”
李青莲一笑,道“这有何不可,前辈只是心里怕蛇,若是不怕,以前辈的出手恐怕更快。”
老人家道“这话倒不假。”
李青莲的脸上,忽然色袭苍白,胸腹痛不可当,只好缓缓蹲下才好受一些。这时老人家却不肯让他坐下去,伸手一提。
李青莲道“老前辈,你也看到了,晚辈疼痛忽然,看来不可替你牵马了。”
老头儿道“马自然要牵,你不牵马,老人家如何睡得踏实呢?”
于是,他缓缓抬起一只手,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普通无奇。可奇的是,他的这只左手只像轻轻搭在李青莲的脊背,使得浑身竟应手一麻,只需片刻,李青莲居然感到神机一通,妙不可言。
李青莲吃惊不已,恐怕老人家这一手,师父都不曾使得出来。他说道“多谢老前辈,你请上马睡好,晚辈要牵马了。”
老头儿道“难怪,难怪!”
李青莲道“老前辈,何事难怪?”
老头儿道“你任脉堵塞,督脉不通,难怪会痛不可当。”
李青莲道“前辈果然高人,居然看出晚辈的弊端。”
老头儿道“你刚才为何跪谢我老人家?”
李青莲道“前辈刚才相授二十字诀,当使晚辈受益终生,说起来也算晚辈的授艺恩人,晚辈该当拜谢。”
老头儿一听,心不禁道“聪明!娃娃家心惠人杰,可惜他那授艺师父实在狗屁不通,白白耽误了年轻人大好风华。”
老头儿不再说话,居然侧着身,在马背上悄悄地睡着了。李青莲以为,这位老人家许是十分疲惫了,拉马于是十分谨慎,不使马匹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