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一年,我都三十多岁了,还没说上媳妇。屯子里的人们都管我叫‘二光棍子’,还说我不务正业。其实,我就是爱赌个钱什么的,这有啥呀?过日子吗,一人一个过法,别人的过法,我还不乐意呢。我喜欢啥?最喜欢玩骰子。那玩意来的快,一撒手,一瞪眼,就在这一撒手之间,赢房子赢地赢女人,输房子输地输女人,痛快!男人吗,就要玩个痛快!我真的就干了一回痛快事,是一件轰动了饮马河,轰动整个半城县城的大事儿!
“那一天,我到半城县城里去玩骰子,在窑子街的‘天天乐’赌场,玩单个的。啥叫玩单个的,就是一对一,没有别人参加,跟我玩的人是‘大海蓝蓝’窑子馆掌柜的,我刚把一个人赢光了,‘大海蓝蓝’的掌柜就过来了,他玩的好,专爱和赢钱的人玩,‘大海蓝蓝’掌柜的也喜欢赌骰子。那时候,‘大海蓝蓝’掌柜四十多岁,有钱,穿的也精神。我刚开始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大海蓝蓝’掌柜的。我就知道窑子街有一个挺有名的‘大海蓝蓝’窑子馆,我也知道七凤娘海花心儿,在半城县最有名。我和‘大海蓝蓝’掌柜玩上以后,别人和他打招呼,我才知道他是‘大海蓝蓝’掌柜的。那一天特别冷,是三九天,赌场里的大炉子也不热乎。我一跟他玩上就有点背,一个劲地输,不一会的功夫,把刚才赢来的钱都输光了。海掌柜玩起来胆大,他敢往上押,而且,他一押大的准赢,那一天我输个精光。
“我不服他呀,肯定是我的运气不好,我拦住了海掌柜不让他走。我说,赢了就走不仁义,咱们玩最后一把,我最后一把准能赢。海掌柜却不玩了,说回家有事。其实,他在撒谎,他看见我的兜里没钱了,那是凉锅贴大饼子——溜了。我一看就知道咋回事,我将他,我激他,我大声地在屋子里吵吵喊喊,故意地让大伙都听见,我说,‘大海蓝蓝掌柜的不敢再赌了,怕输了回不去家,老板娘不让进屋。’
“我这一吵吵,看热闹的都围过来了,围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我这个激将法,把‘大海蓝蓝’掌柜的也激起来,他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他说跟我赌,问我赌啥的?我说,‘我把饮马屯的三间草房给押上,如果我输了,自此以后孤身一人流浪街头,并且当众立下字据。’海掌柜不干,他说,‘你在饮马屯的三间破草房子有什么用处,如果在城里还值几个大洋,你这个穷赌钱的不跟你玩。’当时,我也是输急眼了,说,‘海掌柜,你不要房子也中,如果我输了,我还有胳膊,我还有大腿,任你随便砍!’
“这一下可就大发了,看热闹的不怕乱子大,都起哄来嘲笑海掌柜没有胆量。海掌柜笑着对大家伙说,‘这个当,我不上,我要他的胳膊和大腿有啥用,你们谁有用,谁就和他赌吧。’
“海掌柜的说完就走了。这一下又惹火了我,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海掌柜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用右手扯住海掌柜的衣服领子,发狠地说,‘如果我输了,你砍我的脑袋中不中,你砍我的头中不中?我押脑袋!’
“围观的人们也说话了,都劝海掌柜,三间草房也可以赌了,按照杨二子说的三间房,随便加一个条件就中了。杨二子是输红眼的人,你也不能赢完就走,也该给杨二子一个台阶下吗?
“海掌柜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知道赌场里的规矩,他也听从了人们的劝告。他拨开我的手,‘杨二子,我这是看在大伙的面子上,我跟你再赌最后一把,你的胳膊大腿和脑袋我都不要,我要那玩意没有用。不过,我也得有个条件,除了你家的三间草房以外,我再加一个条件。我这个条件也不难,谁都能做到。你答应了,咱们俩就赌,不答应,咱们俩就散,你看中不中?’
“‘中!中!中!’我连忙答应,‘你让我干啥都中,只要你跟我赌,有啥条件你就说吧。’
“‘那好吧,我就说啦。’海掌柜瞅了瞅我,又瞅了瞅大伙,‘那我就说了,杨二子,你输了以后出了这个门,迈出这个大门的门坎往大街走五步,然后,你转过身来,冲着门,冲着大伙的面,把衣服、裤子和鞋都脱下来,脱得光光的,□□。现在是三九天,外边小北风刮着,地上冰雪冻着,我想考验你的抗冻能力。最后,你向左转三圈,面对门口停下来。再向右转三圈,面对门口停下来,这左三圈右三圈转完以后,你就可以穿上衣服走了。’
“‘哈哈哈……’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狂笑声。我楞住了,没有想到是这个条件,光屁股耍圈,转圈丢人。我立刻就不干了,‘这个不中,这个不是输赢东西,这个是在磕碜人,海掌柜,你太欺侮人了。你砍我胳膊砍我大腿,我可以在半城县混,大伙说我这个人有骨气,宁折不弯。你让我光屁股转,这个半城县我就不能待了。不中!不中!这个不中!’
“海掌柜笑嘻嘻地说,‘杨二子,你刚才答应我的,我给你学学你的原话,‘你让我干啥都行,只要你跟我赌,有啥条件你就说吧。’
“海掌柜接着又说,‘杨二子,我已经把条件说了,你要是认为不中的话我就走人,爷没有功夫陪你玩了。’海掌柜说着就要往外面走。这一下,我更着急了,拦住海掌柜不让他走,‘中!我豁出去了,海掌柜,我答应你。今天,我还要问一问你海掌柜。这回,你要是输了,你输给我点啥?’
“海掌柜‘嘿嘿’地笑着说,‘我说杨二子,咱阎王爷能欠下小鬼的吗?凡是我们家有的,随你挑,要啥你就说话。除了房子不能给你,房子里面的你随便拿,只要你能背动的,能抱动的,能扛动,随你挑。’海掌柜气魄,大方,根本就没有瞅得起我这个饮马屯的杨二子。
“我是个啥人物哇?这些年在街面上白混了。听完海掌柜的话我立刻来了心眼儿,问海掌柜,‘这可是你说的,除了房子不能给你,房子里面的随便拿,只要我能背动的,能抱动的,能扛动的随我挑。是不是你说的?’我连问了两遍。接着,我又问大家伙听清楚没有?大伙都说听清楚了。我郑重地对海掌柜说,‘那好吧,你说话可要算数哇。我要你家的海花心儿!’
“‘哗——’地一下子,看热闹的人全都笑开了,看热闹的人不怕乱子大。好多人都跟着起哄,‘就要海花心儿!就要海花心儿!’
“这场赌局没有开始之前就因为吵吵喊喊招来了多好人。后来,又有外面的人进来看热闹,这是半城县多少年来没有见过的最过瘾的赌博,一个人输了,光着屁股在外面的雪地里转圈,另一个人输了,将输掉半城县的头牌窑姐海花心儿。七凤的娘当时可红了,红遍整个半城县。
“‘海花心儿不算,我说的是屋子里面的东西,不包括人,你重新说,这个不算。’海掌柜有点后悔,想耍懒。
“我坚决不让他耍懒,‘海掌柜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哇,这是你亲口说的,我又连续问你两遍,我又问大伙听清楚没有?大伙也都说听清楚了。你是不是这样说的,我来学一学你的原话,‘我说“杨二子,咱阎王爷能欠下小鬼的吗,我们家的要啥你就说话。除了房子不能给你,房子里面的你随便拿,只要你能背动的,能抱动的,能扛动的,随你挑。’这是你的原话。大伙说说我学的对不对?’
“‘对——’一片大呼小叫的喊声,看热闹人们的情绪都给扇动起来了,大伙都说海掌柜耍懒,海掌柜说过背动抱动扛动的随你挑。在一片起哄声中,大家伙都着说,‘海花心儿也背动了,抱动了,扛动了。’
“在众人的压力下,海掌柜不得不承认自己说了这句话,认赌。赌场里面又是一阵欢呼。
“不一会儿,海掌柜又说,‘我还有一个条件。’我一听海掌柜又有条件,不等海掌柜说话我就不答应了,我怕海掌柜耍花招,出什么馊主意,坚决不让海掌柜说出来。
“海掌柜说,‘杨二子,你小子太不仗义了吧,你不让我说完,你就不答应,那咱就别玩了。散局!’这时候看热闹的人害怕散局,都出来打园场劝我,让我听完以后再反对,绝不能因为一点小事丢掉赢海花心儿的机会。我一想也对,海掌柜的已经答应了把海花心儿交出来了,他有什么话就让他说。于是,我大大方方地说,‘海掌柜的有啥话请讲出来,耍懒是不中的。’
“海掌柜说,‘这回咱赌骰子赌点数小的赢,就用一个骰子赌,三局两胜,平局加一局,胜两局为赢,你要是同意咱们马上立字据。’
“‘同意——’喊同意的是看热闹的人们。我当时还没缓过神来,还没完全明白海掌柜的意思。大伙都劝我,‘快答应,快答应。海掌柜就是多赢过几回小点数,这一回并不一定赢,点数大小没有用,主要是靠运气。’
“大伙这么一说,我也缓过神来了。立刻回答,‘中,马上立字据。’我和海掌柜立了字据,接着我们就赌上了。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后面的人根本看不见我们的骰子,想知道谁输谁赢,得听里面的人往外喊。第一局我赢,大伙是一片欢呼声。第二局海掌柜赢,又是一片欢呼声。看热闹的人不管谁输谁赢,他们不光乐意让我把海花心儿赢走,也乐意看我光屁股耍圈,转圈丢人。第三局我先掷,一下子就掷个六点,你说我背不背。大伙同时为我叹气,就听赌场里几十个人同时‘唉——’一声,几十个人长长叹息。
“海掌柜上场了,场子里特别肃静,大伙儿都等待海掌柜掷骰子。海掌柜非常得意,他即将胜利在望,在这场比赛中,海掌柜赢我的可能性,六成占了五成,而那一成还是平局,假如是平局,海掌柜还有机会战胜我。而我,只有平局才有机会再玩下一把,平局的机会太小了,我只好听天由命。虽然说看热闹的人不管谁输谁赢,大多数还是倾向我赢。因为,海掌柜太牛,仗着有钱瞧不起穷人。
“海掌柜把骰子握在手里晃动几下,投掷到大碗里,骰子在大碗里‘当当’地转了几圈停下了,也是六点,出现了难以想象的平局。这一下子,场子里立刻乱哄起来了,热闹得象开锅一样,海掌柜的脑门出汗了,他掏出了手绢擦了一下,又看了看我。平局加一局,下一局是海掌柜先掷,他把骰子握在手里晃动了几下,掷出去了,是两点。场子里特别安静,安静得一点声都没有,掉根针都能听到。
“当时,我的心里也毛了,脑门子也冒出汗来了。我假装镇静,拿起骰子也在手里晃动了几下,掷出去了。你猜是啥?一点!一点啊!我赢了,我把七凤的娘赢回来了。
饮马屯的夜静悄悄,饮马屯所有的人家都熄灯睡觉了,只有杨二子家的油灯还亮着,屋子里的人们安静地听杨二子讲他赢来海花心的故事。杨二子讲得神奇,讲得动听。在场所有的人都被杨二子的故事吸引了,听故事的人还想往下听,想听一听杨二子是怎样把海花心儿弄回家的,杨二子是怎样跟海花心儿过第一夜的,凡是杨二子跟海花心儿的那点事,大伙都爱听。
“叭!叭!”突然,外面传来两声枪响。
杨二子刚刚讲完,大伙听得正来劲的时候,外面的声枪给大伙吓了一跳。枪声是从东头传过来的,屋子里的人们立刻吹灭了油灯,大气不敢喘待在屋子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静更深后半夜的饮马屯,突然响起了两声清脆的枪声,枪声响惊醒了饮马屯沉睡的人们,人们躺在被窝里发出疑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光复”了,咋还有枪声?难道又没有太平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