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警察们把大柱子和二柱子带到了“半坡子”地,带到了侯大山爹娘的坟前,大柱子连裤子都没让穿,光着下身走的,大柱子一路不停地骂。
侯大山面对爹娘的坟,非常难受,爹娘的尸骨从大山里挪过来却遭到如此下场,两座坟都被扒开,其中爹的坟里棺材被砸了一个大窟窿,里面的尸骨暴露出来了,侯大山气得亲自拿起大板子,在坟前狠狠地打了大柱子和二柱子一顿。
“就地枪毙!让他们俩跪在我爹娘的坟前!”侯大山打累了,命令警察准备开枪。
“哗啦啦!”有十几个警察站成了一排,拉响了枪栓,准备枪毙大柱子和二柱子。
饮马屯的乡亲们在警察的看押下离得老远,他们不愿意走到近前。老太巴子、侯瘸子站在人群的最前面。
“侯局长,我有话要说!我有话要说!”站在人群中的朱瞎子走出来,警察拦住他,不让他走到侯大山跟前。
“老嫂子,快告诉侯局长一声,别在坟前枪毙人,明天还要修祖坟呢,有两个死人躺在坟前不吉利。”朱瞎子又对老太巴子说。
“侯三,快去告诉你老叔一声。”老太巴子跟侯瘸子说,
侯瘸子立刻柱着棍子过去了,警察不阻拦侯瘸子。侯瘸子在侯大山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停!停!停下来!拉到饮马河边去枪毙!别让他们两个人脏了我们家的祖坟!”侯大山重新下了命令。
大柱子和二柱子被几个警察架了起来,往饮马河边走,乡亲们也被警察用大枪押着往饮马河边走。
到了饮马河边,那是一片宽阔的河滩,也就是牛大狗和三柱子他一起套过鸟的地方。架着大柱子和二柱子的警察把他们俩个人踹倒,让大柱子和二柱子跪下,后面又有十多个警察站成排端着枪瞄准,一阵排子枪过以后,大柱子和二柱子身上到处是枪眼,倒在血泊中死掉了,大柱子被枪毙的时候连裤子都没让穿。
大柱子和二柱子血淋淋的尸体就躺在饮马河边,刚才还是活蹦乱跳的两个人,转眼间就被侯大山警察的枪子儿给打死了。在饮马河边看枪毙人的乡亲们都吓坏了,尤其是那些被侯大山霸占过土地,又从土地上收回粮食的人们。他们害怕警察手中的大板子,他们更害怕警察手中的大枪。
看完饮马河边枪毙人以后,人们开始给侯大山家送东西,有的人公开送回去,求候局长饶过自己。有的人偷偷地送回去,半夜里放到了老候家的大门口。
二驴子也乖乖地给侯大山扛活去了,为了还侯大山家的饥荒,那是一辈子还不完的驴打滚的饥荒。
大柱子娘听说两个儿子都死了,老吕家家破人亡,三柱子不知去向,也不知死活,她觉得活在世上也没有意思了,在自己家的小草房里上吊自杀了。
饮马屯开完枪毙人大会以后,侯大山重修了老侯家的祖坟,比以前更气魄,侯大山修好祖坟以后,又在坟前放了三排枪。这是朱瞎子的主意,在坟前放三排枪叫惊天动地。
牛老大回到家里懒洋洋的,他不爱干活了,从来都干活的牛老大,一刻不停闲的牛老大,跟以往完全不同,他破天荒地在炕上躺了一天,大狗他娘叫吃饭,他也不起来。
是不是有病了?大狗他娘有点害怕。从来不歇着的大狗他爹,看来病得不轻。大狗他娘上了炕,摸了摸大狗他爹的脑门儿,是不是有点发烧?大狗他娘摸了一阵子,又觉得不太象。大狗他娘拿来枕头,拿来被,给大狗他爹盖上。大狗他爹推开被子,枕了一个枕头又躺了一个下晌儿。到了晚上,牛老大也没吃饭,大狗他娘给熬了一大碗姜汤,大狗他爹喝了姜汤就睡着了。
到了半夜,睡在炕头的牛老大坐了起来,他靠在炕墙上,叨起了烟袋,烟袋锅里冒出阵阵火亮。牛大嫂也醒了,看着大狗他爹烟袋锅里的火亮,知道大狗他爹的“病”好了。大狗他爹倒底是啥病?不用问,大狗他娘就猜出来,啥病?心病!啥心病?还是在“大长垄”的那块土地上!
今天不是枪毙人了吗?大柱子和二柱子因为“半坡子”地,被侯大山枪毙了。老牛家的“大长垄”就在侯大山和朱一之两个人手里。大狗他爹的病就是在“大长垄”上,大狗他爹觉得“大长垄”没有指望了,“大长垄”再也要不回来了。
侯大山和朱一之都当了官,都是警察局长,手里还有枪。要不着听了牛五爷的话:再看看!那么,今天在台上挨板子的也许还有牛老大。牛老大还不至于被枪毙,因为,他没挖祖坟。
牛老大连续抽了几袋烟,就披上衣服起来下地了。牛老大每天晚上都要起来一趟,给牲口圈里的大小牲口添点草料。牛老大在前面走,大狗他娘也起来了,跟在大狗他爹的后面。
“好点啦?”大狗他娘关心地问。
“后怕!”大狗他爹不直接回答大狗他娘的话,他自己想啥就说啥。
后怕啥?牛大嫂明白大狗他爹后怕啥,怕侯大山手里的枪,咱们斗不过侯大山和朱一之。
牛老大刚一进牲口圈,圈里枣红马就“咴咴……”地叫唤,牲口通人性,那枣红马的叫声里透着对主人的亲切。还有那两头大青骡子,也跟着撒欢,又刨蹄子,又打响鼻儿。在老牛家众多的大小牲口中,牛老大和他的一家人最喜欢的就是枣红马和这两头大青骡子,这三头牲口是一架马车,凡是老牛家有大事,有喜庆的事,都要用这三大套的马车,这三头牲口性情好,干活还有劲儿。这三大套车是枣红马驾辕,两头大青骡子拉套,这三大套牲口浑然一体,让人们感到欢乐和喜庆。牛老大爱赶这三大套大马车,牛老三爱赶这三大套,牛大狗也爱赶!
每天早上,枣红马和大青骡子出了老牛家的大门,赶车的不论是谁,把鞭子往空中一甩,“叭”的一声,一个响鞭儿,这三大套立刻走起来,步伐整齐,车速均匀,马脖子上的铜铃和大马车上挂着的铃铛一起作响,随着声音远去了。晚上回来,大老远就能听到那“哗啦、哗啦……”铜铃响,还有“叮咚、叮咚”铃铛响,伴随着有节奏响声,大马车由远而近地来到老牛家的大门口,当这三大套大马车走近院子的时候,一家人都要出来看一看,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欢迎仪式,这也是老牛家人对这三大套牲口特有的亲切。
牛大嫂走在一旁,给大狗他爹提着马灯,一边照着牲口槽子,让大狗他爹喂草喂料,一边跟大狗他爹絮叨,“看来是没指望了,那两家人家,咱们也惹不起啊!”
大狗他爹不吱声,仿佛没听见大狗他娘说话一样。大狗他爹细心地把草料都分开,分匀,如果不分开、不分匀的话,那牲口专门挑细料吃,干草就不爱吃了,就象人吃菜不吃饭一样。大狗他娘陪着大狗他爹在牲口棚里走到头,一直不停地叨叨“大长垄”,也没见大狗他爹回答一句,哪怕是一个字也好,大狗他爹就是不吱声。
牛大嫂明白大狗他爹的意思,懂得大狗他爹的心里,知道大狗他爹在想什么?今天晚上,牛大嫂叨叨了这么半宿,就想听大狗他爹说一两句话,哪怕是就那么一两个字。可惜,大狗他爹一句话也不说,大狗他爹不说话,牛大嫂的心里害怕,她知道大狗他爹的心里在想什么!此时的无语,胜过千言万语。
在一起过了十七、八年的老公母俩,命运联在一起,关切必然也在一起,牛老大想啥事,大狗他娘也想啥事,想的都是“大长垄”。不过,两个想法有所不同,牛大嫂的意思是“大长垄”没指望了,咱们斗不过人家拿枪的,该认命了。这既是牛大嫂的心思,又是不得不承认的现实。
牛老大一言不发,让牛大嫂的心里更明白,牛老大不认这个命,牛老大不认同把“大长垄”白白地送给人家。不认这个命又能咋样?跟谁说?跟谁要?大狗他爹一言不发,大狗他爹有苦难言。牛大嫂提心吊胆,她害怕大狗他爹的恨!她害怕大狗他爹对“大长垄”没完!
添过了草料,牛老大坐在牲口圈里的一个板凳上,又点着的旱烟袋,一袋接着一袋地抽烟,他一边抽烟,一边看他的大牲口吃草料,一直到大小牲口把把草料快吃完了,牛老大站了起来,抓了几把盐撒到牲口槽子里。最后,拍了拍手,拿起他的旱烟袋,背着手回到上屋。不一会儿,牛老大躺在炕上就睡着,这已经是后半夜了,牛老大躺在枕头上鼾声如雷。
牛大嫂却睡不着了,她辗转反侧一直到天亮,牛大嫂一直在想,应该咋办?大狗他爹不认这个命,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件事的,大狗他爹为了“大长垄”能把命豁出去。为了这个家,牛大嫂不能让大狗爹这样做,又能咋整呢?大狗他爹是谁也说服不了的人!是谁也劝不动的人!
天刚亮,大狗他爹起来了,大狗他爹穿上了衣服,穿鞋下了地,出了门。牛大嫂又听见大狗他爹背起粪箕子,拿起粪耙子,接下来是开大门的声音。
牛大嫂也穿衣服起来了,不过,她的心思还在想大狗他爹的心事,可咋整呢?大狗他爹不认这个命!不认“大找垄”归了别人!老牛家还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