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凌苑里,日头已斜了,洛玖随意用了餐食,便让鸾清搬来一把藤椅,靠着院子里的一棵很有年头的桃树。
待躺上去伸展了四肢,洛玖闭上眼,想着该休息一下。大早上的起来闹腾,真不愧是许卓清一贯的作风,以前还能替他多想几回,只道是今日事今日毕,早些做完总是好的,现在来看,单纯的折磨人罢了,他心里舒坦了,却弄得每个人都窝火。
现下心绪沉稳了些,洛玖也不像先前那般满眼写着仇恨与怨念,并非是忍气吞声或是选择什么原谅,只不过已经能收放自如,不比之前情绪外漏,满身破绽。
十年了,说长不长,说短倒也不短,曾经与桃花山上的师兄们待了百十来年,也不过一晃眼的时间,到现在,悠悠十年过去,想起往事,只觉心痛如绞。
大师兄虽嘴上不饶人,经常打趣她,但也疼她得很,若是磕着碰着了,必定要先长长短短骂过她一顿,又火急火燎地为她寻来药草灵丹。
二师兄和三师兄练功起来什么也不顾,有一回两人在山洞里打了个昏天黑地,震碎了洞中的上古神迹,墨锦是真气着了,罚了他们百年之内不许私斗,另加寒霜洞里反思百年,还是他俩央着洛玖求情墨锦才给减了期限。
四师兄常下山历练,每回都给她带些有趣的玩意儿,哄她开心。
五师兄性情孤僻,不喜和人交流,师兄们练功时只是自己在一边,不言不语,但他的武功确是几个师兄弟里最高的。后来她发现,五师兄并非是孤傲,只是性子沉闷,又不与人说话,这才让他显得不怎么合群,不过对洛玖,五师兄倒是从不吝啬言语。
六师兄最贪玩,上到墨锦的鱼池,下到山脚下农户的菜园,没有他折腾不了的地方,只是他向来爱带着洛玖,并不是想着多个帮手,不过用来替他背黑锅罢了,这一点洛玖深有体会。
七师兄性格温和,从没有师兄弟与他红过脸,每回同她说话,都是温言温语的,洛玖有时都怕说话太大声会吓着他。
最懒的就是八师兄,清晨练功从未见他起来过,事实上,大家都觉得,谁能将他从床上叫下来,都是顶有本事的了,有时候洛玖想,要是她哪天忘记给八师兄送饭,他怕是要饿死在床上。
桃花山上的那些人,又在她眼前笑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她还是那个可以跟着师兄们疯跑的洛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洛玖。
只是,一切都破碎得那样突然。
那夜许卓清满身的血污,推开房门走进来,她的心里一直坠着,看到他的那一刻,不是石头落地的踏实感,只有无尽的恐慌,她想拦着不让他说话,身体却没有一点力气,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他说,洛玖,桃花山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抱歉。
洛玖揪着他的衣领,尖着嗓子问他:“我不要听什么抱歉,我要你告诉我,桃花山为什么会没了?”
许卓清只是深深地望向她眼里,陌生的让她心寒,“洛玖,我杀了他们,你的师兄们,他们全都死了,桃花山,没了。”
她倏地就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等她回神过来,许卓清早已将一碗药摆在了她面前,温声道:“喝了吧,洛玖,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洛玖从未受过这样大的刺激,又哭又笑,最后竟求着他,许卓清,这是你的孩子啊。
这句话也不知怎的惹恼了他,他冷了脸,将那碗药摔在地上,孩子?你也配生下我的孩子吗?
最后,那碗药还是进了她的肚子,那晚的撕心裂肺,对着外边的凄云惨月,倒是应了景。
许卓清,你欠我的,又何止一条人命,你许家上上下下踩着我的气运得来的富贵,当真用得舒坦吗?
洛玖长舒一口气,撑着椅子的扶手坐起来,暗自嗤笑,想的多了,果真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