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着一个逃难成功的心情出了辅导班的大门,刚到门口,我就傻了眼!在大雨的冲刷下,味精厂胡同里已是黑水成河,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能把自行车推出去已是相当艰难了,更不必谈骑着车子出去了。
我在大门口犹豫着,是退回到教室里?还是义无反顾地冲到大雨中去?
“回去只能让人笑话!不知道别人又会说些什么嘲笑人的话呢!”想到这里,我把心一横,推着自行车往外走去。
才走两步,鞋就湿透了,不去管它;不一会儿,浑身也湿透了,不去管它!书包里还有明天要交的作业,淋湿了就没办法写了,不去管它!走在大雨滂沱下的胡同里,越是顾虑得少,心里越是爽快。
有细碎的煤渣钻进了我的鞋子里,每走一步,我都会感到扎心的疼,不去管它!
终于,我走出了胡同口,来到了大路上。索性脱去了鞋子,光脚骑上了车子。
迷蒙的风雨中,看不到车和人,世界上仿佛只有我一个人似的。车子越骑越快,雨越发地大了!
我单手撑着车把,觉到一股豪气从心底升腾而起!我开始情不自禁地唱起我所喜欢的那支足球队的队歌:“我们是风,我们是电,我们是橘红色的火焰……”
从辅导班到家并不是太远,虽然在大雨中,我却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我不愿意那么快就到家!在雨中,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骑士,正在同万千敌人搏杀!
忽然,我看到前面有一个黑点,在往前缓慢地行动!
“不好,又有人受难,我要赶过去帮他们!”心里想到这里,我奋力地蹬着车子,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快马加鞭赴人急难的勇士。
距离迅速地缩短了!原先的黑点开始有了颜色!原来是辆人力三轮车,一个人骑着,后面还有一个人推!
我的心开始“突突突”地跳起来!我看清楚了,竟然是母亲和姐姐。刚才的那股豪气突然间消失了,我更努力地蹬车子,想以最快的速度赶上他们。
“妈,你们怎么在这?”雨太大,我扯着嗓子朝她们俩大喊。
可是无济于事,母亲和姐姐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可能把我当成了一般路过的人,没有去注意我。
我着急了,一下子从车子上跳了下来,路面上的积水已到了脚脖子!趟水往前跑就像带着脚铐一般,总没办法太快。
“姐姐,等等我!”我边跑边喊!
我看到在后面推车的那人往后看了,姐姐终于注意到我了。
“柳奇!你怎么在这里?”姐姐大声问我,雨水顺着她的长发往下淌。
“柳奇!你看你浑身弄的!回家再打你!”没想到,母亲看到我之后,先训斥了我一句。
没有时间解释了,现在最关键的是赶紧回家!要是这满满的一车玩具被雨淋坏了,不知道母亲和姐姐会多么伤心呢!
我用右手推着自行车,左手帮忙按着盖车子的塑料布!
“你别管!先回家!”母亲朝我吼道。
“要回也得一块回!”我大喊。
“你要是给我淋病了,我才得打你呢!”
“那也得先回到家再打!”我倔强地喊。
经过一番艰难的跋涉,我们终于回到家了。而大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不符合规律呀!”站在门楼底下,浑身往下滴水,我却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喃喃自语。
“说啥呢!快进屋去换衣服!”姐姐揪了一下我的耳朵。
“地理老师说的,夏天的雨都下不长!”我边走边辩解。
“啥玩意?这都啥时候了?还整这些没用的,是不是上学把你给上秃噜了?”姐姐说着进屋去了。
“说啥呢!你看你才不上学几天?在哪学的东北腔?”我立马回嘴。
“你俩都给我换衣服去!”母亲已经换了一身干衣服从屋里出来了,看到我和姐姐俩人浑身湿漉漉的却只顾着斗嘴,皱着眉头对我俩吼道。
当我换好了衣服,才感到冷了!这种冷不同寻常,是由内而外的那种!像涟漪,从心里面一点一点地朝外扩散,最终遍及全身!随即,我就一个寒战接着一个寒战地打!
我开始怕了!这才出院多久?不会又生病了吧?
“你俩换好衣服过来喝姜汤!”母亲在厨房门口朝主屋喊。
“哎,来啦!”我尽量控制者来回碰的牙齿,答应着。
我坚持着来到厨房,尽力不让人看出我在发颤,但这也是徒劳,因为我的手颤抖得已经端不稳一碗姜汤了。
“你冷不冷?”母亲关切地问。
“不冷。”我硬撑着,为了掩饰,我开始试着大口喝姜汤!虽然这姜汤才刚刚出锅,很烫!
“还嘴硬呢!你在发抖,你都不知道么!”虽然我知道姐姐是好意,但这会儿我觉得她的声音无比刺耳!
“快喝吧,我在汤里放红糖啦!”母亲柔声说。
我被烫得呲牙咧嘴,努力地喝下去了三大碗姜汤!
过了一会,汗如瀑下,我新换的衣服又一次湿透了!
说来奇怪,出了一场大汗之后,我觉得浑身轻快了,心里面像点了一个煤炭炉子,暖烘烘的,再也不打寒战了!
一大锅姜汤被我们娘仨喝光了,大雨依旧没有变小的意思!
“这样下去,地里的庄稼就完啦!”母亲倚在厨房门框上自言自语。
“要不要把三轮车上的货给搬下来?”姐姐忧虑地问。
“搬了放哪?”母亲反问。
“总不能一直在车子上吧?”姐姐问。
“你看看有东西湿了么?要是没有的话,就让它在车子里吧!”母亲淡淡地说。
多年以后,我才发现,母亲的这种面对困难时不惊不慌,处之泰然的态度对我影响有多大。
“呀!太好啦,货一点都没湿!”姐姐愉悦地喊道。
“明天你们俩得跟我回家一趟。”母亲说。
“为啥?要是不下雨了,咱们不得去摆摊?”姐姐反问道。
“还有比摆摊更重要的事情,这么大的雨,地里肯定积了不少水,咱们得回去看看。”母亲解释。
听说要回家了,我不免期待起来,要知道,自从搬家来县城之后,我还没有回过一趟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