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被纱布包着,像一个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的战士。但我却没有受伤战士的那份荣耀,我跟在马老师身后,低着头走进了家门。
“家里有人吗?”马老师才进家门,就试探性地喊道。
其实,单从灯光和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来判断,就知道家里一定有人。
“谁呀?”姐姐答应着跑到了大门口,当她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啊”地尖叫了一声!
姐姐的尖叫声把母亲给吸引了过来,母亲看到我的那副样子之后,也是一怔,十好几秒钟之后才回过神来,“柳奇,你这是咋的了?”
“嫂子,情况是这样的……”马老师赶紧上前解释。
直到马老师说话,母亲仿佛才注意到马老师的存在,“马老师,您……这是咋了?”母亲的声音颤抖着。
“没事儿,妈,受了点小伤。”我故作轻松地解释。
马老师在一旁陪着笑。
“哎呀,马老师,您先到屋里坐,柳霞,快去给马老师倒水!”母亲虽然为我担心,但她丝毫不乱方寸。
“嫂子,我就不坐啦。一会,我还得回学校去老班。柳奇这事儿,我觉得很抱歉,都是我这个当老师的没能尽好责任,让孩子在学校里受委屈啦。这不,我上门来赔礼道歉啦。”马老师诚恳地说。
“您看,马老师,您这是说得哪家子话?肯定是小孩子在学校里不老实,磕着了碰着了,这都是平常事,没事儿的。咱们看孩子不娇气。”母亲解释说。
但我从母亲的话里听出了对马老师的指责,于是我开口解释说:“妈,就是我不注意,打篮球的时候受点伤而已。受了伤之后,马老师还开车带我去县医院治病。就连医药费都是他出的呢。”
看来母亲才收摊回家没多久,摆摊收钱的小包还在腰里挂着。
母亲听了我的话之后,马上从钱包里拿出一把钱,都是零零碎碎的,数也没数,就一把塞进了马老师怀里,“马老师,这些钱您得拿着,要是不够,我让柳奇上学的时候再带上。”
“这钱我可不能拿呀。”马老师抱着那一把杂乱的钱,急得瞪大了眼睛。
我看了出来,马老师想趁我不注意把那钱塞进我的怀里。于是,我赶紧走开两步。
正在推让,姐姐端着一碗冒着白气的茶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奶奶颤巍巍地跟在姐姐后面,“我说,家里来客人了,咋不让人进屋?哪有在门楼底下待客的?”奶奶又絮叨开了,为了不让奶奶看到我这一副形容,我赶紧往灯影处躲了躲。
“马老师,水给您倒好啦。”姐姐把那一碗茶水端到了马老师跟前。
马老师手里还抱着那一堆零钱,伸手接不是,不接还不是。我在一边看着都觉得有些尴尬了,看来还得我出来帮马老师解围,好让他赶紧回去。
“马老师晚上还有课呢,先让他回去吧,反正我又没事啦。”
“我类乖乖,柳奇,你这是咋啦?”奶奶才看见我被包扎成这个样子,迈着小步子颤巍巍地朝我走来。
我朝马老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回去。
“哦,要不是柳奇提醒,我差点忘了,晚自习第二节有课呢,我得走啦。”说着,马老师把那零钱一下子塞给了我,逃也似的走了。
奶奶这才挪到我身边,用手轻抚着我头上的纱布,“我类小乖乖,奶奶看着都疼呀。这比当年你二爷爷还重!”
哦!奶奶又提起了二爷爷,我得赶紧打断她才行,要不她又得从二爷爷当兵的时候身手是如何如何好,在部队立了多少多少功,受得伤是如何如何重讲起了,没有半个小时,她是讲不完的。
“奶奶,你把这个钱拿着,我要去喝点水啦。”在奶奶还想往下讲的时候,我马上把那些零钱塞给了她。
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坐到了晚饭桌前。大家听我解释完到底是如何受的伤,马老师到底是如何帮的我之后,纷纷开始对我进行批评教育了。
“你都傻么?打篮球那么拼命干嘛?进不了球就传球呗!非得硬着头往里突呀?这次长记性了不?看你以后还打不打球!”姐姐说话越来越像个大人了,就连批评我,她也是第一个开口的。
倒是母亲,对待这件事的态度比较温和,“医生说了么?啥时候去拆线?”
“说啦,四五天就行,还得看具体恢复的情况。”
“一共花了多少钱?咱们不能让马老师给垫了。”
“花了多少?我也不清楚,都是马老师去交的钱。我只记得医生说那支破伤风针值96块。”
母亲听我说完,掏给我二百块钱,“你明天去上学的时候带上,给马老师,一定要让他收下。”
我本以为回到家之后会受到一顿严厉的批评呢,实际上,我在路上都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反正暴风雨就要来了,提前披上雨衣也没有什么坏处吧?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
奶奶给我蒸了两个鸡蛋,说是养伤的时候得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做好之后,端到我面前,看着我吃完,她才放了心。
虽说姐姐一上来就给我一顿批评,但在吃过晚饭之后,她硬是主动给我端来了洗脚水。我简直要受宠若惊了,在以前,我哪里有这个待遇?
去自己房间之前,我对母亲说:“这事儿,千万别让我爸爸知道了。他在外面又该为我担心了。”
“快去睡吧!从明天开始,你去胡同口的卫生室去打消炎针,一天打一次去!我刚才给人家说了。”母亲温和地说。
“那好吧,我知道啦。”虽然我心中有十万个不情愿,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连医生都说了,回家之后最好打几针消炎针。
躺在床上,我辗转难眠!或许是麻药的劲过去了,或许是晚上没有什么事情分散我的注意力了,我又感觉到伤口在一跳一跳地疼了。
也好,就让它疼去吧。伤口越是这么疼,它就越是在提醒我,我还活着。不管如何,我反正要健康乐观地活下去,我心想。
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