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晚安。无弹出广告小说 ”陆子逸说完,便离开了浣雪阁。徐灵化醉的很深,陆子逸只让阿竹在浣雪阁留守照顾,自己出来了。托那瓶葡萄酒的福,徐灵化已经醉的没什么力气闹了,倒在榻子上便昏昏沉沉地睡下,而昭和弈苑也恢复了以往的宁静,一场闹剧也这样平息了下来。
白璟一直拿着棍子,在外面和赵直垣一起等着陆子逸,生怕出什么事。但是看着刚才的情形,歌姬们走了,闹事的人也走了,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你究竟是去干什么了。”白璟问。
“我只是和徐灵化聊了几句,顺便查看一下屋子内有没有什么损坏的器皿。”陆子逸若无其事地回答。天已经很晚了,再收拾房间也来不及,陆子逸便在白璟的寒竹别院住下来。
第二天,徐灵化似乎和李焯这边的人莫名地显得熟人熟络起来。“子逸,你这家伙,就是因为你多嘴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白璟叫苦连天。自从那rì,徐灵化便从浣雪阁搬出来,住在子逸浣雪阁旁边的流霞馆,也不再闹了。但是这样一个土气的豪侠,无论是行为作风还是谈吐举止,都与这个弈苑显得格格不入。而且他是永嘉派的人,那种风头rì盛,咄咄逼人的样子,才更让白璟很看不顺眼。
说起看不顺眼,徐灵化对待子逸的亲昵态度,也是让白璟不爽的原因之一。在昭和弈苑中,能够直呼“子逸”的人,也只有李焯、白璟和赵直垣而已,而徐灵化却自顾自地打破了这一熟成的秩序,“子逸、子逸”地叫着十分顺口。
“不要应他。”虽然白璟这么说,但是陆子逸自己却摆出一副‘你看吧,白璟又开始闹变扭了’的表情。
“何必动怒呢,又不会少块肉。”陆子逸总是满不在乎地说道。
已近十月底,姑苏城的绿意早已不见。这几rì魏长卿一有空便去大狱里探望刘安德,尽管每次去,刘安德也说不了几句话,只是呜咽着。离处斩的rì子越来越近了,几个狱卒也算有点善心,不再为难刘安德,也时常送些好吃好喝的。
听弈儿说,当rì在福王府下棋的棋士已然逃走了,想来也无迹可寻。
“长卿。”躺在草垫上的刘安德今天不知是怎么了,突然有力气说起话来。
守在旁边的魏长卿一下来了jīng神:“师兄,我在这。”他慢慢地将刘安德身子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这样他也好有力气说话。
刘安德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长卿,这是承天棋院去年的对弈谱。我虽理应继任掌门,但是我已然不行了。以前没能帮上师父师娘什么忙,如今把这东西交给你。咱们棋院如今有大难,这东西兴许能用得上。”
魏长卿立刻明白了刘安德的意思,刘安德一死,掌门之位久悬,他与张嘉等人必会有一场恶战,自古棋盘如战场,成王败寇,自然是谁棋力高谁继任。而这本棋谱,记录了棋院所有弟子的对弈,自然也记录了张嘉的对弈,若是好好参研,找出张嘉的棋的破绽,对今后的较量定是多有裨益的。
“长卿,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怕是等不到秋后问斩了。”刘安德的声音十分虚弱,仿佛树上那摇摇yù坠的一片枯叶,“你是要入京的,都说入京做官难,其实做棋士更难。手中没有一点权力,全靠那些达官贵人们。但是达官贵人又何尝把棋士放在眼里?虽然棋士执子下棋,却也不过是他人所执之子罢了。”说着,刘安德的眼角划过一滴眼泪。
魏长卿恍然大悟,刘安德自小是太子府中的家生子,棋力仅次于自己的父亲,却只不过是太子手中的棋子,也难怪福王定要狠心除他。若是真等到大师兄名震一方,入了昭和弈苑,或许不假时rì便可陪伴圣驾了吧。福王真是好手段,魏长卿心里不禁冷笑。
“长卿。”刘安德攥着魏长卿衣角的手突然一紧,“一定要打败陆子逸……”刘安德似乎离了魂儿一般,“他……他是……”还没说完,刘安德便合上了眼睛,双手死沉沉地垂了下来。
魏长卿一惊,连忙试探鼻息。大狱铁窗外,树上的乌鸦叫了几声,扑棱棱地飞走了。刘安德殁了。他只留给了魏长卿一句话,打败那个叫陆子逸的人。
时光如梭,白驹过隙,这一过便是两年。姑苏的早chūn,杏花微雨,大家说这是主富贵的好兆头。
野雪上个月便回到天台国清寺讲经,而魏长卿这几rì也该准备着上京了,因为过不了多久,便是昭和弈苑一年一度招募棋士的rì子。
厢房里,和月正帮着长卿一件一件地理东西,小厮弈儿帮忙搬东西,王氏则坐在红酸枝椅子上一句一句的叮嘱。
“妆缎棉被一件,水蓝sè绸子中衣两件。”
“排笔,大小狼毫各两只,端砚一方,青莲成窑笔洗一件。”
和月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只有魏长卿在一旁苦笑:“娘,照您这么收拾东西,再给我一辆骡车也不够。”故意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也许是因为不忍分别的心情,不知何时已在心底弥漫开来了吧。
时至今rì,魏长卿已然是一名二十一岁的男子,褪去了许多稚气,他穿着一身靛蓝sè螭纹苏绣袍服,棱角分明的脸,像极了他的父亲,但是眉宇之间的温柔,却完完全全地继承了母亲。
“你这孩子,难道不知道穷持家、富出门?”王氏一边说,一边又让和月把那一小包袱药也一并装了,然后自己便回房间休息。待王氏走后,和月悄悄地对魏长卿说,老夫人这几rì天天偷偷掉眼泪,睡不着。
魏长卿知道,尽管自己一心想成为棋士,为父亲报仇,但是母亲却担心他和刘安德、和父亲遭到同样的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恐怕是所有父母最不愿意看到的。第二rì摆宴,暂且不表。
临走时,魏长卿只带了弈儿,并嘱咐和月和胡啸天在姑苏关照母亲。这些时rì,上京的人很多,有许多都是棋士。一行人由姑苏北城门出发,经由金陵、济南然后背上入京。尽管早chūn寒气依旧逼人,一路上却是阳光灿烂。
万历三十一年的这个chūn天,没有人知道这辆不起眼的马车里,坐的是魏长卿,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到来,在往后的数年,将给朝堂带来多大的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