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每个在昭和弈苑的棋士毕生的命运。无弹出广告小说 这些棋士也如同雀儿一般,被关在昭和弈苑这个牢笼里。魏长卿自己为了因棋仕官才来到这里,他也明白陆子逸是为了追求棋道才安逸于此,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白璟也甘心待在弈苑。
娶了申时行孙女为妻,在外有白术堂这份产业,行医济世总比在弈苑卖命强。况且,白璟所行之处皆是危机四伏,而他却甘心留在这里。棋士虽不如优伶、商贾那般是下九流,却终生逃不过“卖艺”二字。白璟文武双全,魏长卿曾经想象过白璟所期冀的东西,金钱也好,名利也罢,反正不会和棋有关。
陆子逸让阿璐把汤端了下去,对白璟道:“府里我都帮你打点好了,只是嫂子一定要过来看看。”
“不必让她麻烦了,让她在家里好生养着身子吧。省的来回折腾。”白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眼神中却有一丝不忍。
陆子逸并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走到窗边,拉开了弹墨云锦绣海棠花的帐子,让阳光进来些许,屋子瞬间也变得亮堂起来。
“魏长卿今儿个提了拼假的法子,左右是要连着歇,魏长卿一看便知,这就是赫赫有名蔡邕的佩箫,后经由东晋的桓伊之手,保存至现在,实属不易。
柯亭箫原作柯亭笛,却是蔡邕所制,因在管体上做了改良,便成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支箫。打开匣子盖,箫由柯亭竹所制,通体碧sè,上有后人刻“雕阑曲曲芙蓉水”。
魏长卿捧了箫出来,白璟接过箫微微一怔,道:“怎么是这支?”迟疑了些许,苦涩道,“也罢。”
白璟吹的是《月下海棠》,这首本应该由埙吹奏,如今用箫倒少了些凄凉与哀婉,多了些平和与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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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半rì,弈苑大多数人都清闲下来,倒不是往rì都如此,快到寒食、清明,大户人家里总有做不完的事,谁也没有那个闲工夫来下棋了。雅安轩里,几个棋士便一块赌起棋来。
“郭师兄,让我俩子吧。”几个人围着郭奉道。
郭奉只是含笑应下,让这三个人各两子。都是一等弟子,也有千差万别的,一来是师父不同,二来是天资不可一概而论。而郭奉也是众弟子中的佼佼者,再加上他吃苦耐劳,所以一直是白璟身边的得力之人。白璟一向严厉,旁人在他手底下没几个月便走了,只有郭奉留下来,勤勤恳恳地学棋,再加上人也聪明,白璟对他可以说是寄予厚望的。
“郭大哥可听说了,今儿个魏长卿去了正辉堂议事。”
郭奉只作不然,笑道:“魏公子有才干,徐棋圣慧眼识人。”一只手轻捷地将子落在棋盘上,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不着痕迹。
“也是,魏公子是翰林之后。咱们京师派,李掌事出身微寒,白治中的出身又说不清道不明的,陆公子成rì家嘻嘻哈哈的终是靠不住,弈苑也该扶持有头脸的新人了。白璟把魏长卿荐给棋圣,倒是个好打算。”
郭奉手中的子忽地在半空中滞留了一会儿,旋即落下。
“只是郭大哥,您是跟白师傅最久的,师傅这时候怎么忘了拉您一把?”
郭奉只是淡淡一笑:“到底是我身份低微,没生在一个好人家儿。提拔谁都无所谓,反正是为京师派好便是了。”
外面响起了闷雷声,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又yīn沉下来。
“不仅人会见sè行事。老天爷的也是惯会拜高踩低的。”郭奉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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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最后一rì,许多棋士都已经回家去了,上午,魏长卿照例要去沈府。
沈渃清棋力不差,至少在女子中,棋力已经算是很好的了,但毕竟魏长卿专于此艺,让沈渃清还是作长卷,都是极好地。况且沈小姐甚少穿靛sè,今rì却如此重sè着装,定是怕那些藤黄花青一不小心染了衣服。”
“事儿都被你说着了,还有什么意思。”沈渃清别过身去,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转着手中的丝帕子。
魏长卿不禁哑然失笑,道:“还以为你是温婉淑女,罢了罢了,你若是耍起小脾气来,我可是担待不起。说吧,要画什么?”
沈渃清见魏长卿乖觉地给了个台阶,也懒得和他耍小xìng子,只道:“长姐素爱海棠,我曾闻仇十洲(1)作《百美图》,亭台楼阁之间,尽显文人墨客之雅sāo,千百佳丽之妩媚,可渭绘事之绝境,艺林之胜事,人物之佳作。我也想做一幅海棠长卷,画尽天下海棠,并以人物,一作儿时思念,二供姐姐平时雅观。”
魏长卿了解了大概,点了点头道:“这作长卷可不比作小幅,需要笔笔谨慎,半点也错不得。再者,作长卷需要的材料颇多,必先让人提前置办,若到用时方才找,这画怕是作的也不安稳。首先,这纸便是不能差的。”
“库房里倒是有几匹新供的玉版宣。”沈渃清接到。
魏长卿笑着摇了摇头:“亏你今儿个问了我。那玉版宣虽然细腻如丝,轻若蝉翼,却是最托墨的,画写意画儿,写大字,都好,工笔便画不得了。以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为例,需得用矾过的重绢,还要准备出广匀胶来,做胶彩。”
“慢着慢着。”沈渃清道,“你这么说我也记不住。这么着,你说需要备下的东西,我拿笔来记。”说着,沈渃清便让人取了纸笔,研了墨,自己挑了一支玉秋竹的小狼毫来。
魏长卿一边喝茶,一边一样一样地说着:“胶需得是鹿皮熬得才好,颜sè不过广花、藤黄、胭脂、赭石四样,藤黄用时不必出胶。另外再让人取些个金箔银箔来,和着胶制成泥金泥银备用……”
魏长卿说一样,沈渃清便写一样,重绢长卷,光是材料器具便写了一上午。
魏长卿接过沈渃清记下来的单子,看了几眼,圆滑丰润的字迹映入眼帘:“你临过汉隶?”
“不过是随便写写,权当静心了。”沈渃清将一叠单子忽地从魏长卿手中抽走,“闺阁小字,让魏公子见笑了。”
鬓雾鬟云襯脸红,嫣然一笑倚chūn风。直疑倾国倾城魄,聚入此花颜sè中。此情此景,恐怕也只有卫宗武的《和海棠韵》方能绘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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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仇英,:字实父,号十洲,汉族,江苏太仓人。后移居吴县。擅画人物,尤长仕女,既工设sè,又善水墨、白描,能运用多种笔法表现不同对象,或圆转流美,或劲丽艳爽。偶作花鸟,亦明丽有致。与沈周、文征明、唐寅并称为“明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