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升给两位客人安排的一席海鲜,带鱼、海胆、扇贝、虾还有鱼翅。虽然他嘴上一直不停地道歉,说是照顾不到两位客人的习惯,但其实特丽丝和吴凡还是很开心的。即使是吴凡,在宫里能吃到新鲜海鲜的机会也不多。
陈升还特地叫老板娘清出了附近的几张桌子,不让其他人靠近。老板娘一开始颇有微词,但陈升直接塞了点碎银子。特丽丝笑了笑,还打趣说这钱到时候让老吴给报销了。
女法师胃口不大,每样菜雨露均沾了一些,然后就放下了筷子。她对聊天的兴趣可比吃东西大得多。
坦白地说,吴凡这几天发现她几乎一闲下来就在找人各种聊天。他都不敢去想:要是你这三百五十岁都是这样聊过来的,那你脑子里到底要装多少有用没用的信息啊,女人!
这不,女法师又来找话说了。她问道:“你们在北边的时候,都干些什么?我一直挺好奇的。”
“你没随军出动过吗?战区里破事多,基本都会安排一两个随军法师的啊。”吴凡其实只想好好吃饭。
“有啊,但是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特丽丝咂咂嘴,喝了一口茶,“我都不记得了。这些年,我大部分时候都在南边。”
“好吧,那当我没问。”吴凡啧啧嘴,继续吃他的饭。
陈升看出了老吴的不爽,他替老战友回答了:“我们那时候主要的工作其实就是训练。这也算不错的了,总比你在南方的卫所里好。如果你在南方当兵,那你主要的工作其实是种田,哈哈。”
吴凡抬起头,附和了一句,“嗯,虽然说大统一了这么多年,但北方跟南方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真的就是训练?”女法师继续深入话题了。
“如果出任务的话,除了常规的巡山,其他基本就是为了护送商队。”陈升说。
“商队自己没有镖师的吗?”
“有镖师的基本也会要求我们一起。”陈升继续解释道,“这本来就是我们义务,因为一开始就算在了税钱里面。就算不要我们护送,那你商队也省不了这笔钱。”
“山贼土匪很多吗?”
“有一些,不过还好。”
陈升的耐心真的好,他很详细地解释说:“山贼什么的基本不会打我们的主意的,他们挑的都是两段护送路线的间隔区域下手。真遇上了,我们也是爱莫能助。”
吴凡看到两位的聊兴又起,于是趁着没人抢的时候赶紧多吃点菜。
特丽丝瞥了吴凡一眼,一下子看出了男人的小心思。女人无语地摇了摇头,就当没看见。然后她又继续问陈升,说:“那他们怎么办呢?”
“等一等啊,等其他商队来了,几家凑一起再上路呗。”
“那你们主要是提防着谁啊?”特丽丝的问题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潘甲的人啊!”陈升彻底放下了手里的碗筷,“他们的粮草补给跟我们没得比,我记得我们巡山的时候还抓过几个自己偷偷摸摸出来打猎的士兵。是吧,老吴?”
吴凡点点头,手里的筷子却落下得更勤快了,“他们比我们要惨很多,大部分时候要靠自己。出了战功是那几个领主的,但要是出了篓子,那你就自己剖腹谢罪吧。”
“是啊,不过无论什么时候,真的打起来了,受苦最多的还是那些村民猎户。”陈升这时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可不是特丽丝,他对吴凡是想说就说的。陈升就问吴凡了,说:“老吴,你多久没吃饭了?”
吴凡尴尬地笑了笑,点点头,然后也暂时放下了碗筷。“没错,我们当兵的大不了撤退就是了,但老百姓可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一晃这么多年又过去了,也不知道那几个村子还在不在了。”陈升感叹道。
“嗯。我还留着那个姓童的猎户送我的皮袄子,在京城...”想想当年的往事,再看看自己现在的田地,吴凡又是一声叹息,“算了...老陈,我们那批人后来怎么样了?自从我走了之后...”
唉!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要是我当年没有来京城,而是一直留在了前线的部队里,跟自己的兄弟们在一起,那至少会更开心一点吧?
老陈再一次拍了拍吴凡的后背,回答说:“你走了以后我也就只干完了那一轮,后来就调地方上了,而我调来这里则是三年前的事。”
“这样啊,那你们后来也没联系了?”
“我们带的那一批人里,基本都活到了退伍。其实你干了一件好事,你那次把他们潘甲的人伤得太深了。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没有再见过他们的人马在前线活动,估计是怕你再来一次‘死亡收割’吧!不过张书记应该还在前线的,这个我可以肯定。”
“哈哈哈哈,他会不会升不上去了吧?”
“哈哈,他的事我能确定。其他人的事,我就不很清楚了。有联系的不多,也就跟那几个征服者还有信件往来。”
女法师插话进来,好奇地问:“为什么你只跟征服者联系啊?”
“因为即使在征服者里面,其实也就几个人还算是能读能写。”陈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般的兵士里识字的不多,我自己也就读过几年私塾。而像我们吴队这样能文能武的,肯定算是大才了。”
吴凡赶紧摆摆手,示意不要拿自己来举例子,“你别逗了,老陈。我每次一到要写战况报告也是头大的不行。”
但两人没想到,女法师这时也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其实也要写报告的,我可以教你怎么写,怎么偷懒。”
吴凡和陈升立马异口同声地问:“你要写什么报告呢?”
“魔法使用报告。”特丽丝歪着脑袋,整个上半身都靠在了椅背上,“你在哪里、什么时候、用了什么魔法。为什么要用?用了以后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还要总结下,哪几个法术用得恰到好处?哪几个法术也许可以不用?如果不用的话,那有什么其它的办法?”
“那你们确实管控得挺严格的。”吴凡说完就把自己坐的条凳挪了挪位置,离桌子的距离更近了一些。他继续端起碗筷,居然还吃得下。
“我无所谓了,随便写写了。”
吴凡给自己夹了一块带鱼,并若无其事地嘟哝了一句,说:“对,因为你已经三百五十岁了,所以是老资格了。”
“三百四十六。”特丽丝立刻纠正说。
“有什么区别吗?”
“你可以随便去问任何一个女人。”女法师非常不悦地看着吴凡,“你问她四十六岁和五十岁有没有什么不同,你看她会怎么回答你。”
“可你这是在三百四十六和三百五十之间进行比较啊?差那么一点又怎么了?”吴凡抬头一看女法师那恶狠狠的眼神,想想还是服软了,“好吧好吧,我错了。”
陈升则继续替两位解了围,给大家都找个台阶下。他把话题岔回到之前的事情上,说:“对了,毛瑞时和奥度马跟我写过信,说他们现在合伙做生意了,做得还可以。还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后来什么事给忙忘记了,就没回他们。”
“是吗?具体做什么呢?”
“噢....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是什么工艺品什么的......好像是做一种叫‘手表’的东西,稀罕玩意,据说利润还蛮高的。”陈升又提了另一个事情,“还有那个叫邬琪的,那个黑人,他后来特地来看过我。他现在也做生意,专门从老家贩东西过来,好像做得也挺好的。”
特丽丝一听黑人和工艺品,顿时有了兴趣。她戳了戳陈升的胳膊,问:“具体卖什么呢?”
“象牙犀角,就是工艺品那些。”
女法师一听就兴趣更大了,“什么时候帮我联系联系呢?我对这种还挺感兴趣的。”
“行啊,我等下回去找找看有留地址不。”
接下来又没吴凡什么事了,陈升和特丽丝两人一来一去地聊得热火朝天,从象牙到瓷器,到玉器再到金银器。吴凡甚至都忍不住打探了下陈升这方面的知识是从哪里来的。陈升说是他这些年培养的兴趣爱好,打算正式退伍了以后回老家开一个精品店。
吴凡点点头,称赞老战友考虑得周到,连以后的日子都做好了打算。吴凡再想想自己,不禁自嘲地笑了出来:他何曾为明天真正打算过?
从来没有。吴凡这才突然意识到:原来他过的都是有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没有什么私产,也没有妻儿,家中老母无需供养,吃穿住行国家全包。看起来吴凡的确没必要留一手,但如果他能预见到自己今天的处境呢?
会不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看着聊得正欢的两人,吴凡心里是真的无比羡慕。像特丽丝和陈升这样的,才是真正活过一回的人,而他自己呢?
只能说是活了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