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电话后,宁夏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对面一阵傻笑后回应,“我也喜欢你。”
是宁夏在梦中无数次梦见的情形,只需要鼓起勇气就能不费周折的实现。不过电话那头并不是她的梦中人,而是她的同桌宁顺琪。
她们从初一开始就是同桌,持续到了高一依旧如此。这份幸运的巧合能保持,得益于她们历任的班主任都是宁顺琪或近或选的亲戚这个更大的巧合。
宁夏听见那头有唱歌的声音,问道:“你在干嘛?”
“我在常汇广场,这里有个商家在做活动。你要来吗?”
“马上到。”
宁夏挂掉电话,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身上的关节奏起此起彼伏的打击乐。陈年把他家小猫送来后的第二天,她就一直感冒没有出过门。为了这件事他连续几天在电话那头给她道歉。
宁夏觉得两者没什么联系,但是为了窃取他额外的关心,她还是一口咬定是被小猫传染的。每次她这样说的时候,都怕小猫向他告状,不过在让他和它接过电话后,宁夏知道了他们并不能用语言交流。
而他也信以为真,最起码宁夏认为他信以为真,每晚都打电话过来替小猫道歉。她总是把手机放在耳朵旁,他的声音是触手可及的美梦。
宁夏披上外套走出门,穿街过巷来到常汇广场。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路上的景色都没了颜色。广场那边,在一家新开的店前面搭了个小舞台,上面堆满了很多礼品,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
她远远的就看到宁顺琪朝她招手。
宁夏跑到她面前,“什么活动?”
宁顺琪把一杯热奶茶递给宁夏,指着舞台说,“只要上去唱歌,有超过一半的人鼓掌就可以从桌子上挑一个礼物。”
宁夏往前挤了挤,手却被人死死的拉住,她回过头去看到宁顺琪一脸惊恐。她急忙解释,“我就看看,我不唱的。”
宁顺琪松了一口气,把塞进耳朵里的纸团拿了出来。
宁夏看着桌子上的奖品,其中有一个胡萝卜形状的红色抱枕。她非常想要,因为陈年送给了她四个毛绒兔子。
虽然毛绒兔子不是真的兔子,不需要吃胡萝卜,它们又没有心肝脾肺肾,是死物。但是即使这样,它们却因为前主人经常说错话,被宁夏肆意蹂躏。
她出于兔道主义,觉得应该为它们准备食物。
“我想要那个胡萝卜抱枕。”
宁夏把手伸出去指向舞台,正好有一个人从她前面跑过。她手上的奶茶和那人手上抱着的乐谱散落一地,奶茶很快就浸入雪中化成白色的热气。
那人蹲下身去捡地上的乐谱,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像软绵的被窝,头上盘着蓬松的丸子头,别着一个蓝色的蝴蝶,在雪中有了白色的翅膀。
是那天在庙会上看到的那个在舞台上唱歌的女生。
宁夏反应过来,急忙蹲下身去帮她,“对不起,是我突然伸出手挡到你了。”
她把捡起的乐谱交到女生手里。
“谢谢。”
宁夏看着面前这个女生,眼睛配合着牵起的嘴角弯成一条线,甜到了人心底里。是那种一见到就想跟她做朋友的人。
似曾相识的人。
宁夏疑惑的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女生笑,“那天庙会,我看到有个男生拉着你的手往外跑,把观众都冲乱了。”
宁顺琪在一旁偷笑,“肯定是陈年。”
宁夏脸一红,“我叫宁夏,你呢?”
“徐意,意兴阑珊的意。”她把手指向宁夏之前看中的那个胡萝卜形状的抱枕,“你想要那个吗?”
宁夏下意识的点点头。
然后徐意挤上了舞台,她接过话筒,开口清唱。
——
知了躲过了昼夜,却躲不过秋冬。
记忆绕过了寒暑,却绕不过流年。
不知名的知了,不确切的记忆。
知了拥有了一夏,记忆缠住了梦境。
你呀,见字如晤。
谁呀,知名不具。
——
她的歌声像是大海里唯一的鱼,黑暗里唯一的光,记忆里唯一的结点,一步一步走进了幻梦里。
宁夏想起那个重复做的梦,四年来一直反复出现的梦。
梦里有一座孤岛,风和彩虹都停在它的上方。孤岛上有一年四季,四季同时存在。四季里有一个人,他把黑夜拨成白昼,又把秋天的花搬去春天开放。
但是,宁夏看不清他的样子,也看不清花的样子。
歌声停下,徐意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下台来,把宁夏要的抱枕递给了她,笑说,“宁夏,给你。”
她的脸上似乎永远带着波澜不惊的微笑。
“谢谢你。”宁夏接过徐意手里的那个抱枕,很可爱,她忍不住埋下头去猛吸一口气,弄得一嘴的毛茸茸。
“不客气。”
徐意看了一眼手表,一拍脑门,“哎呀,要迟到了,我先走了,下次再聊。”
说完她跑出了人群,跑出一段距离后又回过头来冲宁夏眨了一下眼睛,“宁夏,你真可爱,难怪呀。”
宁夏还是第一次被女生这么严肃的夸自己可爱,害羞的低下了头去。等她抬起头来时,徐意已经到了视线的尽头。她奔跑的速度很快,说不清是她在路过两旁的树,还是两旁的树在送别她。
宁夏想,她真是个连背影都很惊艳的女生呢。
一旁的宁顺琪也惊叹,“她真漂亮。”
两人逛了一会儿街后,宁顺琪有事提前离开。只剩下宁夏抱着个胡萝卜漫无目的在路上溜达。
路过一个工艺品店铺时,她停下了脚步。店前面竖着一个广告牌,在它的最下方展示了两串手工制作的手链,据说双双佩戴它们的那一对相爱的人,就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
手链的名字叫“相思”。
宁夏走进店里询问的价钱,在思考了十秒钟她后跑回家里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钱。一个瞬间的念头促使她一定要买下它们,这个瞬间的念头源自于一个漫长的悸动。
手链是由八块相思木切割的小木块串联而成,每块木块上都手工雕刻了一幅精致的画,据说是七个美丽的爱情故事,剩下一个残缺的故事由戴的两个人来填充。
宁夏接过手链,店主问是否需要帮她刻上名字。她说不要,在出了门后又折回,让店主借给她工具,她自己来完成。
宁夏坐在店门前的长椅上,寒风阵阵,刻刀不断划伤她的手。她搞不懂自己哪来的毅力。刚才宁顺琪说要开始练习化妆给某人看时,她还在一旁笑话,说什么“男生都是坏人,不要为他们做任何事。”
宁夏仰头看天,那自己现在是在干嘛呢?
看来感情这件事谁都可以是不屑一顾的局外人,谁又都将沉沦其中无法自拔,是在劫难逃的事情。
宁夏给陈年打了一个电话,在对面那人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喋喋不休的骂了他半个小时。骂的话既没有重点,也没有来由,但是她骂完后心里开出了一朵花。
——你是王八蛋。
——最讨厌你了。
——你家小猫天天在我家白吃白喝。
——它比你还吃的多。
——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完工时,天空中的光已经掉下去,这条老街街边的路灯亮起来,昏黄的灯光盖在白色的雪上,寒气都洋溢着温馨的暖。
电话里他说他明天傍晚就会到,虽然不愿承认,但是半个月不见他,她已经相思成疾。宁夏把一串手链戴在左手的手腕上,想象着还有一串手链的主人站在她的右边。
不过好像应该是男左女右,但是宁夏还是希望他站在自己的右边,因为右手打他比较方便。纠结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和他发起了短信。
——左边还是右边?
——暗号?左青龙右白虎?
宁夏皱起了眉头,他怎么那么笨啊,从来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左手是夏天山野里开满花,右手是一年四季出没的风。
——男左女右。
宁夏看了一眼他发过来的短信,双脚在地上飞扬起来,扬起了地上日夜沉积下来的雪,他一定是知道了!
她把刻有自己名字的手链从左手取下来戴到了右边。
宁夏的影子停在雪上,有一个人影逐渐靠近她的影子,那个人影头上盯着一个蘑菇云。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影子的主人。
“好巧,又见到你了。”
来的人发出爽朗的笑声,在雪中肆意的传播,“是呀,好巧。我猜你一定还没回过家。”
宁夏瞪大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徐意把宁夏夹在肘下的抱枕抽出来,笑说,“谁会带这个在街上乱逛?所以你一定是还没来得及放。”
宁夏小声嘀咕,漂亮的女孩都聪明,然后她眼珠转了一圈,得意洋洋,难怪自己这么聪明。
徐意看到她这副样子,又重复了一遍中午的话,“你好可爱。”
“你也可爱。”
两人相视,下一秒同时笑了出来。心里都隐隐觉得对方和自己一样,发神经了。
“宁夏,你是在这小镇的高中上学吗?”
“是呀!”
……
宁夏和徐意聊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两人一见如故,彼此都觉得相见恨晚。
回到家里,宁夏匆匆忙吃完晚饭,坐在沙发上等陈年的电话。每晚九点他会准时的叩响她的手机。
手机铃声响起——
“我家小猫怎么样了?”
第一句永远都是问它,是一个完美的幌子呢。宁夏跑过去把小猫从自己家的大狗的爪牙下解放出来,然后把小猫的双腿放在天天身上,如实的说,“它很好。”
“你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带。”
“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快点回来。”宁夏长长喘了口气,“你家小猫都快把我家吃穷了。”
挂掉电话,宁夏躺回床上,天花板上好像出现了一直蝴蝶,是错觉吧。她想到明天就又能见到他了,心里装着无穷无尽的喜悦,但是又想到后天就要开学了,喜悦稍微减退了些。
不过,无穷无尽再怎么减退,依旧是无穷无尽,除非是把无穷无尽本身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