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跑到陈年面前,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在教学楼前面的广场中央伫立着一个巨大的雕像,一个沉思中的智者,头上顶着一本突兀的书。而在雕像的前面,陈年也学着雕像,目光深邃的望向远方,头上顶着一个突兀的冰箱盒。
宁夏皱着眉问,“你又是在干嘛?”
陈年退后两步,“徐意说你要把我碎尸万段!”
“所以呢,你完,围观的人都纷纷退到一旁。
宁夏瞬间孤立无援,只身一人站在了举着一个巨大冰箱盒的神经病面前。宁夏不得不把腰板挺直了些。
“不是,你看上面的字!”陈年眼珠一直往上瞪,示意宁夏看冰箱盒。
“海尔冰箱,怎么了?你在给海尔冰箱打广告?”宁夏怔怔地看着冰箱盒,难道他在兼职?
“什么海尔冰箱?”陈年有些疑惑,他把冰箱盒放在了地上,看了一眼后恍然大悟的把冰箱盒转了180度,“你再看。”
宁夏看去,上面用蓝色的笔写着,“陈年是小狗。”
“现在我们的恩怨抵消了吧!就贴个纸条而已,你太记仇了!”陈年愤愤不平。
周围的人扫兴的一哄而散,“切,我还以为是在搞行为艺术呢!原来是个人恩怨。”
宁夏无语,缓了一会儿说,“你从哪里拿的冰箱盒?”
宁夏刚说完,旁边一个大叔拿过冰箱盒,一脚就把它踩瘪了下去,在“陈年是小狗”那行蓝色的字上留下了一个42码的脚印。
“大叔,你怎么能这么侮辱蓝色,蓝色是广阔无垠的大海,是不被束缚的自由!”
宁夏无奈的看着满口胡言乱语的陈年。
“什么蓝色?这是我收的废品!”大叔瞪了陈年一眼,骑着小三轮往门口驶去。
宁夏四处张望,问道,“徐意呢,刚才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她说了一番奇怪的话,然后就先回家了。”
宁夏问,“什么话?”
“说宁夏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生,让我不要惹你生气。还说,春天的花不会在秋天开放,但是秋天会有花开放。”
宁夏望向苍穹,风经过云时有了颜色,云却没有声音。宁夏又想起了那个梦,那个空中永远悬挂彩虹的孤岛,还有岛上那个忙着把春天的花搬去秋天开放的男孩。
徐意在和自己做同一个梦吗?
期中考试结束后的班会课上,许老师说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话,但是教室里每个人都很严肃,一反平时嘻嘻哈哈的状态。
一些小道消息早就在校园里不胫而走,是关于学校合并的事情。虽然大家都知道的十有八九,但是还是希望在更权威的人士口中得到确认。
许老师看了一眼鸦雀无声的学生们,笑了笑说,“是真的。”
然后下面的人表情各异,有的开心有的落寞。下个学期学校将会和刻溪市的四中合并,为了合理的规划,高一高二会先分别合两个班过去。虽然没有说明,其实就是让两个实验班先过去,即使是实验班,去四中以后也只能努力争取不拖后腿了。
高二自然是一文一理两个实验班。这样一来,就不是文理分班后在不在同一个班的问题了,也许就不在一个学校了呢。
而最终的结果就看期末考试的成绩了。
宁夏回过头去对陈年说,“你选理科好不好!”
陈年睡眼惺忪的从桌子上爬起来,“不好,我要和你学文。我听说四中的文科班和理科班隔了好远好远。”
宁夏无奈的回过头来。
讲台上的许老师继续说,“我等下把文理分科志愿表发下来,大家填一下。刚才发的期中考试成绩单大家都收到了吧?建议大家按照那个成绩选择。”
许老师压了压下面交头接耳的声音,说,“大家下班学期就分科学习吧,去市四中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宁夏反复的看着老师刚发下来的成绩单。一遍一遍去算自己和陈年文理科分别的排名。即使算多少次结果都不会改变,都选文的话,陈年铁定进不了年级前60,都选理的话,自己也很难挤进前60。
宁夏再次回过头去看陈年,似乎他并没有因此感到困扰,依旧笑个不停。不等她开口,他就挤眉弄眼的耍赖,“学文学文学文……”
宁夏低头沉思,只剩下半个学期,再怎么努力的话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吧,毕竟兴趣使然。
下课铃响,陈年接了一个电话,是他大伯打来的,说他难得来一趟刻溪市,要带陈年去玩。
陈年挂掉电话对宁夏说,“我先回家了,那个志愿表,等会儿发下来你替我填了交上去吧。”说完他跑了出去,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看着宁夏。
坐在座位上的宁夏不耐烦的朝他摆了摆手,“知道啦,都学文!”
陈年笑了笑,飞一样的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他有发现过其实太阳会落到山的那一边吗?
——似乎他永远不会有烦心事呢。
宁夏把两张志愿表放在自己面前,踟蹰难定。宁顺琪拿到了志愿表就跑去了楼上,宁夏知道她是去找秦风,不过秦风严正他们不用为此烦心。他们的校篮球队员的身份,使得他们怎么样都能去市四中。
夕阳一步一步退下去,刚开始余晖还能叠满宁夏的整张桌子,而现在光线将两张志愿表切割开来。一张在余晖下被渲染成金黄,另一张安静的摆在桌面上不动声色。
宁夏的眼神也忽明忽暗,自言自语,“他有没有搞清状况啊!要选同一班的话,有可能就不在同一个学校了。”
她托着下巴,看远处的灯火慢慢亮起,像是刻溪市的霓虹,是开在夜晚的花。
“发什么呆呢?”徐意把宁夏的马尾拉到前面挠她的眼睛。
“你说我该怎么填?”宁夏看向旁边的徐意,在宁夏心里,徐意早就像是姐姐一样的人了。她比宁顺琪更加从容善断。
徐意把宁夏的马尾整理整齐,慢慢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很难决定。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就退而求其次吧。”
宁夏看着徐意离去的背影,心里有莫大的安定。她拿出笔一笔一划的在志愿表上填了自己的决定。
——是关于他和自己的决定。
宁夏走出教室的时候,教学楼已经人去楼空,她的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上回响,有一种莫名的孤独感。
空楼永远都不会孤独,孤独的是空楼原本不空。
手里铃声响起,宁夏掏出手机,是宁顺琪打来的。
宁夏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就传来了她低沉的声音。
——宁夏,来天台上陪陪我好吗!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但是宁夏还是听到了尾音后面长长的哽咽,比从山顶吹过来的风还长,是因为秦风吗?
宁夏跑到五楼,再上去一个楼梯是一扇晦暗的铁门。宁夏轻轻拉开门,看到宁顺琪抱着膝盖坐在天台中央。夕阳已经褪去,对面办公楼楼的大灯扫过楼顶,她的脸缓慢的出现在宁夏的眼中。
比落日还要落寞。
宁夏跑过去抱着她的肩膀,“怎么了。”
宁顺琪在宁夏眼中永远是个调皮开朗的女孩,爱捣蛋,爱毒舌,但是就是永远不会悲伤。
宁顺琪露出一丝笑容,又随着大灯转向另一个方向没入了黑暗。
“宁夏,其实我也有喜欢一个人呢!是那种像你喜欢陈年那种喜欢。”
要是平时宁夏肯定会去追打宁顺琪,虽说自己喜欢陈年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既然谁都知道就谁都不许说。
两只互相靠近的鸵鸟。
但是此刻宁顺琪一动不动,宁夏反而默许了。
宁夏问,“秦风怎么了么?”
宁顺琪说,“今天我去找他,问他我是该选理还是选文。我事先想到了所有的答案,他肯定会说,关我什么事。或者说,选不文不理。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去问他。我问他的所有问题,也从来没有期待过答案。”
宁顺琪看了宁夏一眼,继续说:“你知道的,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没有正形。可是刚才他却认真的看着我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宁夏分明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声音。
宁顺琪笑出了声,“最开始,我希望秦风像陈年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可是,那根本不可能,他对所有女生都嘻嘻哈哈。那么我就想,那我就成为所有女生中最接近他的那个吧!”
“可是他却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我看清了他说话时的眼神,是陈年喜欢宁夏那种喜欢呢!”宁顺琪说完早已泣不成声。
——宁夏,单恋是一件很卑微的事情吧。
——像是海鸥为大海遮住雨水。
——像是蜡烛为太阳燃起微光。
——可是,即使这样卑微,我也做不了呢。
宁夏只能紧紧的抱住她,轻轻拍打她的背。夜风渐凉,宁夏的锁骨感受到了滚烫的泪。
是否冰凉的总是在吸热,炙热的总是不甘呢。
宁夏不知道宁顺琪哭了多久,只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是带着微笑的,微笑很轻,泪痕很浅。
宁夏和宁顺琪往楼下走去,下楼的脚步声只有两个,上楼的脚步声倒是很凌乱,不断有人往楼上走,然后走进了不同的教室。
宁夏看了下手表,已经到了上晚自习的时间,但是自己和顺琪还没吃晚饭呢。
宁夏说:“我们去食堂吃晚饭吧,回家就来不及了。”
只要吃饱了的话,什么事情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过去。
宁顺琪点点头,没有回答。她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退下去,是肌肉在坚持那个形状吗?宁夏突然觉得很心疼,把手环过她的腰,紧紧的抱住了她。
经过楼梯转角的时候,她们碰见了往楼上走的林木森,他做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紊,连脚步声都很规律。宁夏甚至认为他是在制造共振,试图使这栋楼崩塌。
宁夏礼貌的对他笑了笑,继续往下走,却听见林木森在后面叫她。
“宁夏。”
宁夏和宁顺琪都回过身去。
林木森难得有些慌乱,睫毛一颤一颤,“你知道徐意是选的文科还是理科吗?”
宁夏听完很疑惑,他们不应该是好朋友吗,于是反问道,“你自己问她啊!”
“哦,我自己去问她吧。”林木森的声音马上淹没在了他的脚步声里。
宁顺琪看着林木森的背影,然后回过头看着宁夏,“原来不只是我一个人!”
说完宁顺琪就捂住肚子大笑了起来,声音大的惊人。
林木森忍不住回过头问,“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宁夏轻笑,“我不知道,但是宁顺琪肯定知道。”
过了好一会儿,宁顺琪才断断续续的说,“宁夏扶我起来,我笑得直不起腰了!”
宁夏挽起她遮住了脸的长发,果真是笑得很开心呢!宁夏说:“顺琪,我给你扎个像徐意的丸子头吧!”
“好好好,扎什么头都行。但是,我们去小吃街吃东西吧,我有好多好多的东西想吃!”
“不上晚自习了吗?”
“你就陪我一晚嘛!”
宁夏听完宁顺琪这句话着实吓了一跳。
宁顺琪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阔气的说,“给你钱。”
宁夏赶紧看了看左右,幸亏没有人。
宁顺琪推了推宁夏东张西望的脑袋,“看什么呢!我们去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宁夏点点头,挽住宁顺琪的手臂直奔小吃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