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黑暗笼罩着杰兰特,他尝试着向前奔跑,却始终只能看到没有边际的黑暗,而在黑暗深处,却隐隐传来鼎沸的人声和机械的轰鸣,有时还有低声的耳语。
这些耳语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可一旦杰兰特努力回忆这些声音,脑海就是一阵剧痛。随之而来的就是苍凉,不甘的兽吼声。
吼声越来越大,最后这声音恍如耳边敲响的晨钟暮鼓。
“停下!”
杰兰特大喊着,猛地坐起来。
“殿下!殿下!”
原本坐在一旁休息的克莱尔惊醒过来,赶忙起身扶住杰兰特。
杰兰特大口喘着气,许久才回过神来。他坐在一张硬木床上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处船舱之内,克莱尔的身后是一张实木方桌,一本不知名的书籍摊在桌上,海风从窗口吹进来,吹得书页哗哗作响。
“比埃尔夫特阁下,我们这是在哪?”杰兰特下意识向克莱尔问道。
“我们在去往鲸岛的船上,殿下。”
“鲸岛?”杰兰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儿离龙堡很远吧?我们为什么要去鲸岛?”
杰兰特望了望克莱尔的身后,似乎在盼望什么人,“父亲和葛妮丝阿姨呢?”
克莱尔不知如何作答,沉默着。
“怎么了,克莱尔?”一股淡淡的不安萦绕上杰兰特的心间。
克莱尔听到王子的询问,忍不住悲痛向杰兰特单膝下跪。
他悲戚地说道:“殿下,龙堡,已经没有了。陛下和大巫师也一同长眠在了龙堡的废墟下。”
杰兰特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是说,殿下,龙心,已经亡国了。”
杰兰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海风在这时吹得更加猛烈,桌上那本厚厚的书籍哗啦啦地被吹到最后一页。
“不,不可能!”杰兰特无法相信骑士所说的结果。
龙堡在这片土地上悠悠存在了将近四百年。黑墙,还有“守护”,龙翼军团,层层的防护让它历经四百年的风雨而安然无事。龙堡的储备更是足够面对十万军队围困三年。现在听及龙堡陷落,大公身死,杰兰特一时难以接受。就像面对一样从你出生前就存在,你出生后也存在,并要一直存在下去的东西突然间被推翻了,没有了。伤痛止不住地涌出来。
杰兰特紧捏着克莱尔的手臂,希冀着说道:“克莱尔,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克莱尔摇摇头,“抱歉,殿下,我知道这难以接受,实际上我和您一样对这一切都感到茫然。”他开始向杰兰特缓缓讲述期间发生的事情,“您沉睡后不久,趾岛的克拉克就大肆宣扬陛下已经被女巫控制,召集封臣,进攻中央岛。龙翼军团奉命前往镇压,却在坠龙岭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怎么可能!”听到这里,杰兰特失声道,“三万龙翼军团,放到德兰维尔都是最精锐的军团之一,他一个趾岛伯爵怎么可能全歼?”
“然而它发生了,无论我们是否相信,事实都是如此。”克莱尔继续道:“龙堡更是被伯爵的人渗透。奸细破坏了魔力熔炉,并且打开了龙堡的大门。”
杰兰特紧紧捏着拳头,眼帘低垂。十六年来,他已经渐渐融入到了这个世界,那个看着威严却对人温和的一国大公,那个掩嘴轻笑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神秘女巫,一直闯祸的奥斯汀,坚强独立的艾琳,还有粘人的希儿,这些都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好似永远不会改变的一部分。
浓郁的金黄色在杰兰特低垂的瞳孔中弥散开来,欲要布满整只眼眸。
“只有,只有我幸存下来么,克莱尔爵士?”
压抑的声音回荡在船舱里,虽然低沉,但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克莱尔跳了跳眼皮,回答道:“不,希儿殿下也在船上。她守在您的床头整整一天,刚刚实在撑不住了,我才好不容易劝她回到自己房间休息。”
金黄的色泽刹那如潮水般退去,杰兰特抬起头,眼底带着庆幸和希冀,“希儿也在?那艾琳和奥斯汀呢?”
“两位殿下虽然没和我们一起,但我看到他们被科尔骑士和一队侍卫安全护送出了龙堡。”
杰兰特松了口气,就像溺水的人慌乱中抓住了救命稻草。
但新的疑惑又爬上了杰兰特的心头,“那为什父亲他···”
“那是个意外,原本的安排是我们在外面接应从密道离开的陛下和大巫师。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等来的却是一支数百人的叛军,而陛下的命石也黯淡无光。”
克莱尔拿出那颗命石,有着规整二十四面的黑色水晶静静躺在他的手心,没有一丝光亮。
杰兰特忍不住捂住面孔,眼眶湿润。
“请您好好休息,殿下,我去叫人准备您的晚餐。”克莱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起身退去,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身来,说道:“殿下,陛下在送我出来前,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托我给您带句话。”
杰兰特看向克莱尔。
“陛下说,埃斯蒂安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他了无遗憾,只是希望您能照顾好自己和三位殿下。”
······
当晚餐搬上桌的时候,杰兰特的心情已经有些平复下来。
因为出海,晚餐比不上城堡里的丰盛,仅仅一块白面包,和一盘腌猪肉。但比起其他人的三餐已经好上太多。当松软的面包入口,沉睡带来的虚弱仿佛一下子驱散了许多。
这时,“碰!”得一声,木门被急切地推开。
“哥哥!”
还未看清,一个娇小的身影就扑入杰兰特的怀里。
“我好害怕你醒不过来了。”
“怎么会,我这不醒过来了吗。”杰兰特轻拍着希儿的背,安慰道。
杰兰特注意到希儿平日里柔顺的波浪卷长发散乱地搭在背上,灵动的眼眼眸憔悴无比。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比他足足小了六岁的妹妹和他一样,以更加脆弱的内心,被迫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夜安,两位殿下。”克莱尔推门进来,微微躬身道。
杰兰特松开希儿,向克莱尔回道:“夜安,克莱尔。”他注意到克莱尔手里托着一只两尺见方的木盒,木盒的四周绘着一头抽象的展翅巨龙。
“这是?”
“大公留给您的,里面是什么我并不清楚。”
杰兰特接过盒子,刚要打开。克莱尔向希儿道:“希儿殿下,杰兰特殿下无事,您可以放心了吧,您的晚餐还放在房间里,再不吃可就凉了。”
“嗯。”希儿点了点头,起身跟着克莱尔离开。
见到两人离开房间,杰兰特收拾了下心情,打开手里的木盒。
一本保存良好的古老羊皮书,一枚镌刻着繁复纹路的铜戒指,一串晶莹剔透的水晶项链,一颗半石化的不知名的蛋和一卷印着火漆的信纸。
看到那卷信纸,杰兰特的手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他深深地呼了口气,然后拿起一旁的信刀小心裁开火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