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杰兰特冷喝一声。
无穷黑火再次从虚空,从触手内冒出来,而且越来越猛烈。
巨大粗壮犹如擎天之柱的触手徒然扭动几下就在黑火内化为飞灰。
海底深处,一声沉重、浩大仿佛来自远古的吼声传来。一根接一根和先前一样高耸如山崖的触手破开海面,将这片海域化为峻峭嶙峋的触手之林。无数触手挥动,又恍如幽深海底的万千藻林。
面对「深蓝渔夫」的发怒,杰兰特冷漠地一抓,黑火滚滚聚集成圆球,将希儿所在的小船护住。
此时,「深蓝渔夫」的躯体已经部分露出海面,坑坑洼洼的粗糙表皮上密布一只只淡金色的眼睛。这些眼睛纷纷转向杰兰特,用一种看虫子般的眼神看着杰兰特。
“卑微的亚种,谁赐予汝权力冒犯吾等。”无名的怒火升腾在杰兰特心间,让他不自禁说出某种古老的语言。如果杰兰特还保持清醒,他绝对会赌咒发誓这不是他所知晓的任何一种语言,更不要说能够熟练使用它。只是现在他浑浑噩噩,潜意识遵从着某种意志行事。
他抬脚踏上翻涌的浪花,汹涌的海面在此刻瞬间平静无比。无穷无尽的黑火从他身后的虚空里炽烈地喷涌而出,回旋环绕,形成一轮硕大黑日。
杰兰特视线所及之处,海水也好,触手也罢,包括正在下沉的三艘帆船,都被黑日的无形力量牢牢定住,然后开始无声无息地燃烧。
浓烈的恐惧从海底的悲鸣中传出,那些伸出海面的触手齐齐断裂,瘫软漂浮在海面上,任由黑火将其烧成灰烬。而杰兰特脚下的大片阴影也开始消退不见。
见到「深蓝渔夫」被惊退,杰兰特一挥手,遍布海面的黑火便逐渐熄灭。他几步跨过海浪,踏上希儿所在的舢板船。金黄竖瞳和浑身黑鳞在此时消褪无踪。杰兰特刚上小船,便身体一软倒在船上,昏迷不醒。
此时,距离舢板船不远处,一颗龙蛋静躺在漂浮的木板上,随海浪起伏。就算是刚才的黑火灼烧,龙蛋也安然无恙。忽然,几道裂纹从龙蛋小头处蔓开来,一条手掌大小的黑色雏龙探出了头。它先是爬出龙蛋,四下嗅了嗅,几道海浪打在它身上洗去残留的胎液,幼龙抖抖身子,张开稚嫩的膜翼,龙身上细小的黑鳞在水滴的折射下发出金属般的光泽,然后,它转头几口吞下蛋壳,尖尖鸣叫一声,便跃入海中,向着杰兰特所在的方向游去。
······
距离两艘鲸岛战船和黑色幸运号残骸不远处,一艘侧面破碎不堪的三桅帆船漫无目的地漂着。它一侧甲板上放着一架数人宽的巨箭弩炮,可惜已经箭矢耗尽,半边被毁。
透过帆船侧身破碎的巨大空洞可以看到,在它底层船舱里,数条锁链紧锁着一名女子的四肢,其中两条锁链上,淡蓝色的符文扭动流转,像是贪婪的蠕虫在吮吸什么。
女子有着一头棕红色的及腰长发,脸型瘦削,目光明亮。她身上穿着褐色的布袍。只是布袍破碎,布条零落,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女子的布袍上还残留着几丝血迹,她的皮肤也多有血痕。显然即使她被男爵捉住没多久,但一些刑讯已经用在了她身上。
女子伸舌衔住一枚细小的哨子急急吹了一声,奇怪的是这枚哨子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她不以为意,静等了一会,然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奇怪,撒拉弗(「深蓝渔夫」在阿尔德巫师们取名撒拉弗)怎么突然退走了,而且,听刚才它的叫声,好像很害怕似的”女巫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能让「深蓝渔夫」害怕的东西?比起这个可能,她宁愿相信是这枚特制的哨子出了问题或者其他东西吸引走了撒拉弗。
“算了,虽然没达到预期效果,但我至少得救了。”
女巫不再理会心里的疑惑,用力一踩面前那把制作精良的长剑手柄——刚才那个审问她的士兵被海怪吓得屁滚尿流,连武器掉在地上都没发现。剑身顿时呼啸旋转着跳起来,斩在锁链上。一个正在闪烁的符文破碎黯淡下去,这种黯淡又仿佛会传染一般,从这个符文处蔓延到锁链两端。
女巫轻轻一笑,整个人刹那化为一片黑影。
“当啷”一声,锁链失去禁锢的对象,掉在地上。这种吸魔链就是这样脆弱,任何一个符文的损坏都会导致它失去效果,而且由于使用软钢打造,它的质地也并不坚硬,往往需要用普通铁链来禁锢失去魔力的女巫。
黑影再次凝实,化为女子。她才现形,便一个踉跄。女巫连忙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魔力,结果哭笑不得。原来她一时兴奋,忘记自己的魔力差点被吸魔链吸干了,刚才用了能力,所剩无几的魔力立马干涸见底。
【看来,也只能老老实实用体力了】女巫无奈想到。
她从破碎不堪的船舱里找到了一艘还算完好的舢板船,本来这种船都是放在甲板上用来登岸用的,现在跌落在船舱的大多已经损坏。能找到一艘完好的不得不说三神保佑。
女巫搜了些淡水和食物,然后一把扯下身上已经破烂的袍子,换上一件粗布麻衣。之后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小船弄到海里,在下海前,她合什向她知道的所有神明祷告了一遍,毕竟她怎么想都觉得靠一艘小舢板船返航鲸岛不是一件靠谱的事,海上随便一个不大的浪头都能把小船掀翻了。
当女巫划船经过杰兰特和撒拉弗交战的地方时,她深深地被她看见的景象所震惊。无数碎木残片散落在海面上,这些残片尽皆凹凼坑洼不复平整,本该是木刺凸棱的断裂处也都是光滑圆润,像是被人长久摩擦爱抚。几根漂浮的桅杆也好似被某种东西舔食吞噬过,东少一块西少一块。如果说某种情况和当前所见相似,那便是大火烧却后的现场,如果除去那些炭黑的话。
“有人吗?还有人活着吗?”女巫双手拢成喇叭状大声询问,她原本已经做好面对无数求救之人的准备,甚至做好冷下心肠拒绝他们的决定。可现在,她望着空无一人的海面反而有些害怕起来。
一声呻吟在船只残骸间低低响起。女巫听见后连忙划船过去。她拨开层层的碎木渣子,看到一个被冰冷海水冻得脸色苍白的男子。男子趴在一块较大的木板上,淡金色的头发粘连成一绺一绺,发梢上还有一滴滴水珠滴落下来。
“你还好吗?”女巫问询了两声,见男子没有回答,靠过去探了探鼻息。虽然若有若无,但顽强地没有停止。
“碰到我夏夜,算你运气好。”女巫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使劲把男子拖上船。在这过程中她才看到,男子腹部一道深深的伤口贯穿前后,血痂凝结在创口上,丑陋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