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
三月的风,比冬风暖,比夏风凉,最舒适不过。
然而,这风,吹得柳义浑身难受。
黑八站在他旁边,对面是柳风南和黑九。
这是柳义第一次见到风南山庄的暗部成员,而且是暗部高级成员。
他本应该高兴的,毕竟接触到了风南山庄的核心机密。
但是,他想哭。
庄主口中的吸血蝙蝠,他居然一只都没看见,他敢对天发誓,自己真的什么都没看见,自己真的只看到树和花草。
但是庄主那异样的眼神,告诉了他,庄主在怀疑,怀疑他。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柳义在这样怪异的气氛里,每呼吸一次都觉得无比压抑。
“你们真的没看见?”
柳风南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柳义赶紧用力摇头,黑八却是点头。
摇头和点头,本来是截然相反的回答,但他们表达的却是同一个意思。
柳风南转头看向黑九,黑九那几乎全白的鬼眼里一丁点黑瞳闪烁了几下,道:“我看到了蝙蝠,血红的,九只。”
柳风南点头,心乱如麻,黑九没有说谎,和自己看到的一样,连数量都一样。
柳义和黑八,他们…应该也没有说谎,他们本不太可能认识,更不可能串通来骗自己。
况且,就算是骗,这种欺骗毫无意义,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恐怕坏处更多。
风萧萧,花如雨下。
柳风南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黑八黑九也不见了身影,园林里只剩下柳义一个人。
他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冰冷,仿佛全身所有气力被抽空,就傻傻地站在原地。
柳义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被庄主留在风南山庄,因为自己对吸血蝙蝠够熟悉,比其他人都熟悉。
然而,庄主口里的吸血蝙蝠,自己压根就看不见,那他留在这还有什么用呢?
荣华富贵就摆在眼前,自己却看不见,摸不着,甚至,庄主还怀疑自己的忠心。
站了许久,柳义终于迈开麻木的双腿,浑浑噩噩的走出了园林。
刚出了园林,便碰到了管家柳全,柳全说道:“庄主吩咐,请你留在山庄一段时间。”
柳义眼睛一亮,忙回道:“多谢管家,烦请转告庄主,若有吩咐,万死不辞!”
柳全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柳义整个人又充满了精神,他掩饰不住内心地喜悦,快步地往客院走去。
书房里,柳风南呆滞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暗影走了进来,他似乎也没发觉。
“薛维死了。”
柳风南猛地抬起头,薛维就是青州驻点的重伤蓝衣人,薛维一死,青州的真相也被掩盖了。
暗影继续道:“他体内有一道真气,才保命到现在。”
柳风南当然知道是谁渡的真气,除了丁长空还能是谁,那么重的伤,唯有丁长空深厚的内力才能帮薛维护住心脉,连柳风南都自认做不到。
柳风南问道:“他有留下话吗?”
暗影摇头,道:“我和黑三已尽力。”
柳风南点头,他清楚,暗影和黑衣没有一个人擅长医术,连丁长空都只能保薛维不死,他们又如何能救回他的命。
柳风南道:“青州驻点安排得如何?”
暗影道:“已经派人去了,明天可以恢复。”
青州和忠郡的暗部驻点这次遇袭,实在是太蹊跷,根本不像别人有预谋的计划,感觉,就像被谁发泄一下,然后飘然离去。
可是,谁要发泄一下,偏偏挑风南山庄的暗部驻点,很明显是暗部里不太干净。
只是,这个人是谁?
柳风南毫无头绪,他用力挠了挠后脑勺,最近事确实有点多了。
每次蝙蝠出现,柳风南都会觉得很烦躁。
他盯着暗影的黑铁面具,总觉得有点看不透他,突然问道:“方才我去园林时,你在何处?”
暗影,即暗处之影,不是特别的情况,应该暗中守护柳风南才是。
然而,柳风南在园林遇到吸血蝙蝠时,暗影竟未现身。
暗影道:“黑三告知薛维危急。”
柳风南道:“你去了客院?”
暗影点头。
客院和园林相隔确实很远,若暗影在客院,柳风南在园林里的那一声惊呼,还真可能听不见。
柳风南叹了口气,道:“为什么黑九看得到,而你们看不到?”
暗影疑惑道:“看到什么?”
柳风南看着他的眼睛,道:“吸血蝙蝠,我和黑九看得清清楚楚,你却看不到,黑八也看不到,柳义也看不到。”
暗影沉默,蝙蝠的事,他当然记得,柳风南因为这件事,差点要了自己的命,怎能不记得?
柳风南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暗影道:“不敢。”
柳风南叹了口气,道:“不敢,还是不会?”
暗影沉默,即便他说不会,柳风南也不会信。
柳风南果然说道:“若是我,也会怪的。”
暗影继续沉默。
柳风南继续道:“直到现在,我仍然怀疑你欺骗我,也怀疑黑八和柳义,怀疑你们合伙起来骗我,让我活在恐惧之中。”
暗影还是沉默。
有时候,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柳风南又长叹了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靠背上,仿佛在自言自语:“但是我不能怀疑你们,若连你都信不过,那我还能相信谁?”
暗影身体轻微地颤了一下,终于开口了,道:“黑九外号鬼眼勾魂。”
鬼眼,自然与别人的眼睛不一样,也许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说不定真能看见鬼。
柳风南脸色唰白,若只有鬼眼才看得到,那蝙蝠就真是吸血鬼的幽灵使者?
一阵寒意从柳风南的骨子深处传了出来,他仿佛身处冰窖。
九只蝙蝠已现身,接下来,就是八十一只了,再接下来,便是月圆之夜了。
六天,只有六天了。
刘枫昨日应该已经到了书山了吧,书生应该已经到路上了吧,但愿他能在月圆之前到来。
死,是很可怕的事。
等死,却比死还可怕。
柳风南昨日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明明对死亡已不那么恐惧了,但今天看到蝙蝠,却依旧觉得无比恐惧,那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来自骨子里的恐惧。
天空渐暗,一天终于快要过去了。
然而,黑暗也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