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脚踏在沙地上,风沙微旋。
烈日一道光柱投下,高温使得光柱如晶。
放眼望去,茫茫万里,一片刺目的白,这是沙子反射阳光的景象。
晃得人视觉疲劳,就在这枯燥乏味的景色之中,远处一道影子映入了眼帘。
“剑!”
太阳的高温炙烤,沙漠的空气都带着一丝扭曲,不确定这是不是海市蜃楼,风轻尘直接催动的精神观想法,眸光陡涨,眼睛里的元气沸腾,如同加了一个无形的望远镜般,锋锐的精神力破开这些扭曲的空气,直直投向远处。
“人,是真的人,”确定了远方的身影不是虚幻后,风轻尘便收回了目光,沙漠里的孤独,令他早已练就了古井无波的内心。
心安处,避风港。心有牵挂,万事便不萦于怀,如此淡然。
当初第一次进入精灵族的精神世界里,听到那些嘈杂的人声他心中尚还有些欣喜,只是如今……
一个月,十万里。
万苦千辛,不过一笑。
走过十万里荒漠,只是证明了他有存在的价值,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目标而已。
无忧无虑的书灵,在灵台内无声的叹了口气……
见到了人,就代表着自己真的渡过了这十万里荒漠,可对于完成这件事情,风轻尘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
人是不会因为自己吃了一顿饭,喝了一杯水而感到自豪的……
抬起脚步,继续往前走,不过速度却是有所减慢。
长久的赶路,虽然有精神力锁住体内的营养和水分,不至于在这暴晒急行之中脱水力竭而死,可毕竟赶了这么久的路,防人之心不可无,就要进入人族城镇,他必须要尽快的恢复体力。
他的精神力,只能让他确定远方这道身影是一名真正的人族,而非海市蜃楼或者因眼花而产生的幻觉,至于远方这道身影究竟是男是女,是高是矮,他则完全不知。
在沙漠中无数的争斗,早已让风轻尘将『谨小慎微』这四字铭记于心,看到人类,他不仅没有那种『他乡遇故知,』想要攀谈一番的热切情绪,反而心中升起了一丝淡淡的警惕……
嗯?
玲珑有致的身形被一身淡色鹅黄杏衫所笼罩,修长的身姿在随风飘扬的衣摆中如细柳伴春风,腰跨一柄长剑英姿飒爽,可就在风轻尘的精神之剑化为眸力探视过来时,她仿佛也心有所感而望去,却什么都望不到。
“是我多疑了吧?这个古古怪怪的荒漠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居然把我的实力压制到了灵动境,要不然那阵该死的飓风也不会将我和师兄分开。也不知道师兄现在在哪里?没有灵气支撑,连御剑飞行都做不到,真讨厌。”
娇蛮的跺了跺脚,可此时远方天际,云海绕成漩涡,身旁狂沙蠢蠢欲动,英姿飒爽的女子看向远处迅速而来的沙暴,脸色瞬间苍白:
“一道龙卷风已经将我与师兄冲散了,如今又来一道,那我怎么与师兄见面?”
贝齿紧扣红唇,铿锵一声便将宝剑抽出,双手执剑凝神以待,可是这十万里荒漠到处被法则所充斥,灵明境以上实力根本无法动用,仅凭元气,她连站都站不稳。
“师兄也真是的,干什么非要到这鬼地方来,现在我与师兄走散了,又遇到龙卷风,这可该怎么办才好?”
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抹无辜的神色如满溢的酒般倾泻在脸上,委屈与倔强就像是冤家般纠缠着,而盈盈一握的腰间束带,已经被龙卷风的巨大吸力扯断,纵使极力的踩在地上,依旧不可遏止的被龙卷风拉扯过去。
“救命啊,救……”女子想大声呼救,希望师兄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赶紧找到自己,可狂沙飓风拍打在她的脸上,刚一开口就被飓风狠狠的灌了一口沙子,噎住了声带,狂风就像凶残的歹徒,撕扯着她的衣带,头发金钗斜斜坠地,就像是一只凤尾雀被关上了囚笼。
烟尘弥漫……
“剑!”
狂沙如子弹,拍打着这张精致的俏脸,碎石将她的知觉打得逐渐麻木之际,耳边模模糊糊的听到一声清喝,她下意识的睁开疲惫的眼睛,可是随着脑中灵台清明,意识回归,她开始意识到这不是她师兄的声音。
“我要死了吗?这么快就出现幻觉了?”
“开!”
剑之意志自身上昂然勃发,那股犀利锋锐之意不仅穿透了层层狂风,也破开了她意志上的迷惘:
“不,不对,这不是幻觉。真的有人来救我了……”
自背上抽出青锋剑,左手恰剑决于剑身上一抹,如今的风轻尘已然开启了眉心天穴,已经不需要再以血液为媒介施展精神之剑,只见他平平无奇,向前一劈,漫天狂风顿时烟消云散。
第一次面对沙暴,他只能像无根浮萍似的被龙卷风四处卷走;如今面对沙暴,他已能凭借一心之力将其一分为二。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俯首称臣!
想起自己昔日的誓言,风轻尘莞尔一笑,自己当初,还真是有够傻的……
噗通。
“哎呦。”小屁股从半空摔在地上,引起一阵娇呼: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呀,救我也不好好救,不来接住我也就算了,怎么还在那边幸灾乐祸呢?,”红润的小嘴唇因为疼痛瘪了起来,娇蛮的女子隔着衣衫揉着自己的小屁股缓缓站起身,不过考虑到面前这个男子不是自己认识的,她还是停下了这个有些不雅的举动。
只是之前风轻尘嘴角的那一抹浅笑,让她觉得风轻尘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救人,还救错了么?’
来自前世深入骨髓的和平教育,让风轻尘无法做到视之不见,他本想救人后问一问路,好过自己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不过听这名女子的口气,最终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抬步欲走。
“哎你这个人,怎么不理人呢?”
看到风轻尘背向自己准备离开,英姿飒爽的女子就想追上去,可是这一抬步却又牵扯到了腿上的肌肉,小屁股上的剧烈痛感令她又想忍不住揉一揉,不过还是克制住了,一瘸一拐的准备追上风轻尘。
“师妹,”就在此时,远方一道身影凌虚而来,脚步离地面三寸迅速飘飞,声音传来时只是一个小黑点,话音落处已然来到这里,这几百米的距离竟然视若无物。
足不点地,衣服如新。
铿。
手中青锋暗暗附和,风轻尘的精神之剑已经蛰伏待发。
“师兄,”听到这声如沐春风般的男声,娇蛮的女子眼睛遂是一亮,舍了风轻尘也不顾身上的疼痛,纵身一跃便扑进了此人的怀里。
“呜~师兄你来的好晚哦!”抬起头,看着这张面如冠玉的脸庞,刚毅而不失一分儒雅,脸上的倔强顿时化为了无数的委屈。
“是,师兄来迟了,”宠溺了揉了揉自己这个自小相依为命的妹妹,说了多少次女孩子家家不能随便抱来抱去的,可她就是不听。
“师兄,你怎么找到我的啊?”察觉到师兄眼神里的意思,女子乖乖的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水汪汪的大眼睛,那不满的神色都快要溢出来了。
『早点找到我不好吗?非得让我摔这一下,皮肤都被烫的不好看了。』
“我是感觉到一道冲天的剑意,这才赶来的,”男子讨好的说了一句,而后转头望向风轻尘,场中的第三人。他师妹的实力他知道,绝不可能有这么纯粹的意志。
『剑意,他管这叫剑意吗?』风轻尘听着二人的谈话,心中暗暗摇了摇头,这具肉身的原主人的记忆,他也读取了一点,虽说是谎言,可是这些基础性的东西还不至于骗他,在那些记忆里,剑意并不是这样子的,只是更深层次的东西都被书灵镇压着,凭他的实力目前还无法读取。
『哼,又看别人,他哪里有我好看!』
再度不满的嘟起小嘴巴,可是女子也知道,自己这个师兄一心向道,遇到同辈中出色之人总想着切磋一番,对于男女情感之事,也不知是真的迟钝无比还是故意的想要避开,装糊涂或许就是最委婉的拒绝了吧。
“这位道兄,在下兰白衣,她是我师妹兰醉雪,”男子向风轻尘行了一礼。
‘好强烈的自信,’就在这名男子转过头来直视风轻尘时,那潺潺如水的灵性轻易的被风轻尘感知到,可男子兰白衣却全然不惧。
灵性,是一个人的本源所在,就像是一汪泉水一样,极容易被污染,所以修真第一境界便是灵动境,修炼灵台一点灵性,使之恢复纯粹,不为外物所动摇。
而兰白衣却将自身灵性毫无保留的散发出来,面对日月星辰,静观潮涨潮落,不惧世间善恶,自有灵台辨清浊,这该对自身何等强烈的自信,才敢将灵性毫不设防的展露在体表。
“风,轻,尘。”长久以来的封闭,让风轻尘的声音都变得沙哑,烈日骄阳的暴晒让他的嘴唇皴裂,干了又开开了又干,上下两瓣嘴几乎都连在一块去了,用舌头不断的润湿自己的嘴唇,张口撕出两道血皮,一道如野兽般沙哑艰涩只胜自喉咙里传出。
想起自己前世,还在学着她唱高腔呢,没想到自己最喜欢的这幅嗓子,如今能变成这番模样。
眨了眨眼,望着灵台里这道安详熟睡的倩影,风轻尘的嘴角总带着一抹回忆似的笑容……
灵性遍布全身,最容易受到污染,可也最容易感知到他人情绪,看着风轻尘嘴角的一抹浅笑,其灵性的纯净度让兰白衣心中也是十分惊讶,再看看风轻尘身上这千疮百孔的肉身,兰白衣心中也不由得为之赞叹:
“风道兄如此勤勉,想必也是为了下一次的兰台相会吧。”
“兰……台。那是什么?”风轻尘艰难的向兰白衣开口,而闻言,兰白衣师兄妹二人俱都无比诡异的看着风轻尘。
最终,还是心急口快的兰醉雪向风轻尘做出了解答,只不过这个解答的方向似乎有些跑偏了:
“你不知道兰台相会?那你也没有听过我师兄的名字?”
兰台折桂,公子白衣。
站在风轻尘面前的,正是名动整个东方学府的最精锐弟子——兰白衣!
摇了摇头,风轻尘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想知道的是:
“人族城池该怎么走?”
“人族?你不是人族的?”兰醉雪听完便是一愣;
“师妹,”点了兰醉雪一句,兰白衣向风轻尘指了一个方向说道:
“从这里一直向前走便是了,并不远,也就几百里。”
“多谢,告辞。”风轻尘向兰白衣鞠了一礼,也向兰醉雪同样行礼,风轻尘这饭作为,倒是让兰醉雪有些尴尬。
单从礼仪上而言,风轻尘的姿势做的比他师兄还要标准,他师兄一心向道,对于这些俗礼还没有风轻尘这么讲究。
“等一下,”看到风轻尘想要离开,兰白衣一步跨出便来到风轻尘面前,而此时风轻尘已经走出了几十米,他后发先至,却轻易赶上。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铿。精神之剑悍然出鞘。
“不,风道兄,我并无恶意,”手指虚空一点,一个古朴大字如山般沉重,护住自己全身,虽然风轻尘看不懂,不过这个字并没有攻击的力量,完完全全采取了防守的姿势,只是护住了兰白衣而已,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何事?”风轻尘淡漠的看着他,自己救了兰醉雪,也向他问了几个问题,彼此应该互不相欠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与面前此人还有什么交集?
‘如此纯净的灵性与精神,他是怎么练的?这股杀意如此纯粹,居然没有那些杀道之人所拥有的负面情绪,如果让那些杀戮狂人知道了,恐怕第一时间就会找上门来吧。’风轻尘察觉到了兰白衣的灵性所散发的波动,自然也没有穷追不舍进行攻击,而与风轻尘一样,兰白衣接了风轻尘一剑,也从这一剑中得出了许多信息。
毕竟杀戮欲望也是极难控制的一种欲望。杀戮,贪婪,暴戾……这些情绪其实不会单一出现,往往狼狈为奸,相互交织在一起,如同乱麻。而这也是困扰那些杀才的最大难题,而从风轻尘的杀意之中,兰白衣居然没有感觉到任何负面,阴暗的情绪。
这如何能不让他吃惊?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兰白衣的态度:
“风道兄,是在下唐突了。我所在的东方学府,是炎黄国域最高等学府,我希望在下次,兰台相会之时能与风道兄联手,”说着,兰白衣递上了一张烫金的贴子。
在他的猜测里,风轻尘应该是一名苦修士,而这些苦修士居无定所,行走于各地之中对自己进行身心上的磨炼,一人对抗世间的荒凉,这种荒凉与孤独,会一步步的侵蚀着灵性,一些实力不够的苦修士往往被折磨的人格分裂,灵性浑浊混淆。
而风轻尘身上千疮百孔的伤疤,灵性却纯净如水,这种心境修为连他也自叹不如,想着兰台相会的重要性,哪怕明知风轻尘可能会误会而发动攻击,他依然坚持着递给风轻尘这张请帖。
只是……
炎黄,东方。
前世的名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突然,风轻尘猛然回头,望向跟在兰白衣身侧的兰醉雪,一道沙哑之声,伴随着一道血痕:
“九张机杼拓相思,素手还成并蒂枝。
渺渺银河飞恨远,怡筝醉雪舞清姿。”
强行冲破封闭的声带,风轻尘死死的看着兰醉雪。
“咦,你怎么知道我『道宗』的『九张机』?”有自己师兄在,兰醉雪倒是不害怕风轻尘的眼神,并且当她说到『九张机』时,俏脸偷偷的撇了一眼自己的师兄,飞快的闪现出一抹嫣红。
“风道兄,道宗是我东方学府的一个主修流派,敢问有什么问题吗?”兰白衣向前微不可查的挪了一小步,将自己的师妹护在身后,他从风轻尘的灵性之中,隐隐察觉到一丝临近崩溃边缘的疯狂:苦修士的精神反噬吗?可是这是漫长的过程,怎么可能一瞬间变为如此,难道他与道宗有什么过节?
夜半芭蕉落雨密,不胜彩丝过织机。
一梭一线红烛泪,织成九张醉梦里。
九张机,是词牌名,讲述的是男女之间的情感,完完全全将『剪不断理还乱』的精髓讲述得淋漓尽致。
前世身为文学大家,本身就是个玩笔杆子的,兰醉雪对兰白衣的感情细腻如诗文这他如何看不出来,而兰醉雪又有『醉雪』二字,他便一下子想起了这首《九张机》。
因为九张机,也是他曾经最爱的诗词啊……
嗡。
悬心之剑!
就在风轻尘灵性即将陷入疯狂之际,一道意识将他生生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这便是誓死守护这道倩影的决心所化的悬心之剑。
『呵,一想到她,再好的定力也会在瞬间失去。』风轻尘心中一声苦笑,眉目中却是满含深情。
总怨终身误,憔悴尚不觉苦。
最肯忘是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总学古人唱风流,可只有真的达到了这份心意才知道这古人的诗词,其实唱的都是自己……
‘突然接近崩溃,又在瞬间恢复平静,这股灵性……’兰白衣时刻感知着风轻尘的灵性,越是感知的清晰,他便愈发的难以想象,这该用多大的决心与毅力才能修成这种灵性。
苦修士,修的便是灵性,心境。他们行走于各处险地之中,每天都要紧绷着神经对抗生死,而且还要独自对抗世间的荒凉。
实力的提升倒还是其次,可是那种宛如被世界所遗弃,自心底里生出的对自己的质疑,使得这些苦修士往往总会失去初心,迷失在追求『道之路』的方向里,最终灵性浑浊,人格浑浑噩噩,崩溃而死。
……
“不好意思,失礼了。我会去,”从兰白衣的手上接过这张请帖,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道执着的想要守护的倩影,看来他都有必要走一趟这『东方学府』。
“风道兄严重了。在下唐突,敢问风道兄实力几何?”每个人的实力,都是最大的秘密。姑娘的三围,又怎么可以轻易跟陌生人说?
只是兰白衣实在掩饰不住心中好奇,生活在这个世界,想来也没有几个拥有风轻尘的『谨小慎微』吧……
“灵动三境,”风轻尘淡淡的吐出这四字,儿时的经历,让他不愿意再撒谎,撒一个谎就要用十个谎来圆,对于一个写小说的人而言,动脑总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什么?”可就是这四字,让兰白衣师兄妹的心中泛起了滔天的波浪。
“再会。”风轻尘向二人拱手告别。
苦修士修的是心境,一般而言都会很重视自己的承诺,从『告辞』到『再会』,兰白衣听懂了风轻尘的弦外之音,当即也是十分高兴的一拱手对风轻尘说道:
“风道兄,再会。”
……
“师兄,你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客气啊,他实力还不如我呢,”看着风轻尘远走的身影,兰醉雪终是发出了内心的疑问。
一个聪明的女人,要在外面表现的乖巧懂事,这样才不会让心爱之人因为自己的幼稚而感到不耐烦,故而兰醉雪将这些疑问留到了现在。
“师妹,不可妄言,”兰白衣摇了摇头,师妹没有自己的实力,察觉不到风轻尘的灵性变化,这就好像学府的一些学员一样,明明离学府最近,却总是最后一个才到校。风轻尘正是因为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所以才取到了如今的这份实力。
“师妹,这片世界很大。我们炎黄国域也不过是沧海之一粟,千万不可小觑天下人。就好像你吧,灵明境的实力,比他要高出不知多少,可之前的表现呢?”
“我灵气被封印了嘛,这方天地也不知道什么鬼,到处残留着法则之力,如果没有法则之……”
“他连灵气都没有,”兰白衣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