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天灾
唐羽扬最终还是成了钦天监的临时工。
老爹下山一年多了也没有音讯,甚至不知道是死是活,如果当上钦天监的巡查使,“有机会游历天下,同时可以调动官府力量寻找”,以上为怀真语。
更重要的是,落枫岭现在已经不安全了,老瞎子变成了妖物,它的狼群足足有二十头,其他的狼去了哪里?是被老瞎子吃掉了,还是四散而逃了?或者,全部变成了狼妖?唐羽扬不敢赌,只要一想到一群体格魁梧面目狰狞的狼妖半夜围住他的小屋,他就几乎要尖叫出声。
并且从知恩图报的角度来说,他也无法拒绝怀真的招募,如果怀真没有出手,他在水潭边就已经死了。也许吧?他非常敏锐地发现,无论是怀真道长还是那位看上去不着调的方大世子,似乎都不知道灰色石头的事情,狼妖额头上那个圆乎乎的血洞跟它全身的其他伤痕比起来,也并不显得特别出奇。而且方世子和他的随从猴子忙着抢夺战利品,并没有当场仔细查验老瞎子的伤势,至于怀真,他早已捕获过其他的妖物,似乎对老瞎子的兴趣也不是很大。
唐羽扬到现在还记得那块像眼球一样的灰色石头,带着血丝和黑气一头扎进自己胸口的情形,但是在事后,他只是在衣服上发现了一小块圆形的黑红色斑块,他很确定,那是老瞎子的血,但是无论衣服还是他的皮肤都是完好无损,想象中那块石头杵在他胸口正中像个眼球一样瞪人的恐怖场景并没有出现,不管什么原因,总之那块石头似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对于十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山中的少年来说,最长见识的时候也就是下山贩卖猎物之后,在山下的大墩子镇酒馆给老爹打酒,听听酒馆里稀稀拉拉的几个客商聊天吹牛,或者去听龅牙老王吹嘘当兵的经历。钦天监的名头他并没有听说过,料来是客商们见识不够,或者层次太低,接触不到这么高的圈子。因此钦天监可能巡查天下对他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虽然会有与妖物战斗的可能,但是毕竟还是会进行一些职业技能培训不是?怀真认为他基础打得不错,应该能很快掌握一些战斗技巧。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离开加了啊!”盯着手里的铜牌,少年心底发出了感慨,心底莫名其妙地涌出一股愁绪来。钦天监的铜牌宽三指,厚只有一指,正面雕刻着八卦和星空,正中间有一个“巡”字,而唐羽扬的铜牌,背面还有一个“临”字。这块铜牌竟然是怀真早就准备好的,可惜心情忐忑的少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怀着难言的心情,唐羽扬继续自己的斥候工作。今天他带着怀真来到了落枫岭西四十里的玉龙湖。玉龙湖是个高山湖泊,大致上是个蚕豆形,东西宽约三十余里,南北也有十余里宽,四面环山,湖边有大片的缓坡,围绕着湖边有两个村庄。
玉龙湖边虽然有相对平整的土地,但是奈何海拔已经很高,所以只能种植少量的青稞,湖边的居民大部分时间还是当猎户的,因此规模也不甚大,东湖村只有不到二十户人家,西湖村更少,只有十三户。
二人来到湖边的时候正是午后,玉龙湖面仿佛真有一条睡得半酣的巨龙在微微翻滚,层层碎浪在清风吹拂之下,伴着午后的阳光,反射出点点碎金一般的光线。天空湛蓝而高远,透着一种寒冷而又干爽的清亮,一丝丝白色的云线随着北风从天空掠过,如同掠过光滑镜面上的雪亮光线。
看着眼前明艳的湖光山色,唐羽扬就算没有念过什么书,也自然觉得心旷神怡,同时心里也有一些疑问:这样的地方会有妖物出没吗?传说妖物是浊气凝结,这么山明水秀的地方,哪里会有一丝丝的浊气了?
怀真耐心很好,细细解说道:“鉴星盘是钦天监重器,能映照天下,查知妖气所在,但是它毕竟只能查到大致的位置。例如我来大莽山,就是鉴星盘反映大莽山有妖气,但是范围包括了从落枫岭到西边四百里外的小无相峰,从北面格拉贡山到四百里外的南方香巴拉谷地。”
顿了顿,他接着说:“除了鉴星盘,没有别的方式察觉妖气所在,如果妖物已经成型,只有它自己主动释放妖气,变为妖物袭击人畜,不然我们也很难发觉。”
唐羽扬大惑不解:“既然妖物如此隐蔽,那我们怎么能找到?”
“因为妖物的特性,妖物秉浊气而生,对天地灵秀所钟的生命甚至场所都有刻骨仇恨,他们一旦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就一定会袭击目标。我们人类在袭击的名单上应该很靠前。”
“既然你加入了钦天监,那么我就要警告你,妖物并不是民间传说里那种毫无理智,只有本能的东西,它们足够聪明,厉害的妖物甚至有超过人类的智慧,它们会一切我们想得到和想不到的方式袭击人类。”
唐羽扬又不懂了:“那不还是被本能驱使攻击我们吗?它们总会有目的的吧?就像岩狰统治了整片山林,猎杀其他动物,也只是为了生存下去。难道妖物不攻击人类就会无法生存不成?”
怀真的身形停住了,面对着玉龙湖,久久不语。
就在唐羽扬已经完全手足无措的时候,怀真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带着莫名的低沉和沙哑,听起来简直像另一个人,“我说过了,妖物是有智慧的……上古之时,它们才是这片大地的统治者。”言下之意唐羽扬也懂了,不过他并不以为然,难不成妖物们还想再回来统治大地不成?
一直到进了东湖村,唐羽扬还没从刚才的对话中回过神来。人类的所有传说中,一直都活跃着妖物的身影,它们往往是某一位英雄或者帝王成名和功业的踏脚石。但是它们的形象虽然强大,但却是野蛮而蒙昧的,更像是力量强大的野兽,因为本能的驱使而猎食人类,然后倒在英雄们的刀剑之下。
怀真出自跟妖物战斗了数千年的钦天监——一个自玄天道成立以来就一直存在的机构,世俗的王朝更替对它都没有丝毫影响,无论哪位皇帝统治大地,钦天监都是他尊重和积极配合的神秘机构。因此他对于妖魔的看法,是极为接近现实的。
妖物在上古时代就一直存在,它们统治了大地,甚至妖物中最为强大的一百零八妖星将整片大地占据分割为自己的猎场,更多不那么强大的妖物则对它们表示臣服,在妖星们的领地里生活,类似臣民一般,而人类则是它们的奴隶和食物。
这种悲惨的情形持续了数万年,直到玄天碑的出现,人类获得了与妖物对抗的力量。而自大的妖星们在镇压人类的同时,还在相互攻击,争夺领地和猎场,直到某一天,它们发现再也无法对抗已经团结起来的人类。
人类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是他们很快发现,妖物还是会在大地上不断出现,同一个妖物,在被杀死之后,会带着记忆在其他地方再次出现,他们变得越来越狡猾和难缠,甚至人类自己也会被浊气所染,然后变为妖物,甚至带着一只妖物与人类对抗数千年的经验。他们披着人类的外皮潜伏下来,不知何时才会突然发难。
这种情形又持续了千年,玄天道的道宗才发现,妖物被杀死后,它身上的浊气会带着它的所有记忆和经验转移到其他生灵身上,一旦宿主心智不坚,便会被浊气逐渐同化,变为妖物。在此之后,玄天道研究出了大量净化浊气的道术,消灭了难以计数的妖物。
但是有些妖物却极为强大,它们一旦在大地出现,伴随而来的便是地震、洪水、瘟疫,并且在付出巨大牺牲击败它们之后,却发现它们所拥有的海量浊气完全无法净化,一旦彻底消灭它们的肉体,它们又会在他处重生,被如此强大的浊气侵蚀的生灵,几乎会在几年内便完成妖化的过程,变为重生的妖物。这样强大的妖物在有史以来的记载中出现过七只,在钦天监的记录中,它们被称为天灾。
“无法被消灭,会反复重生的强大妖物?”唐羽扬听得毛骨悚然,“那为什么现在一点它们的消息都没听到了?”
怀真笑了笑,“真的没听过它们的消息吗?七千年前,天行十日,大地干枯,六千年前,兵主降世,生灵涂炭,五千年前,大禹王治水……”
“等一下!”唐羽扬慌忙举手,“这些上古传说,难道说都是钦天监跟天灾的斗争?”
“没错,这些都不是神话,而是事实。”怀真神情前所未有地凝重,“天灾无法消灭,因此在被击败之后,玄天道便把它们封印起来,使得它们再也无法为祸世间。封印之地虽未绝密,但是毕竟还是在这大地上,所以说,天灾一直都跟我们在一起。”
当然还有更可怕的,就是除了鉴星盘,没有人也没有方法能在妖物展示真身之前发现它们,所以鉴星盘才如此重要。
唐羽扬眨了眨眼,觉得和怀真的对话里漏了什么,他仔细又想了想,和老瞎子战斗之时,老瞎子身上那如同烟柱一般升起的黑气旋涡出现在他脑海。
“那东西是妖气吗?”他想,“如此明显,没理由看不到吧?”不过也许是因为老瞎子展示了妖物真身,所以妖气才显现的吧,所以能看到并不奇怪。他甩甩头,放弃了继续讨论能否看见妖气的话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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