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喜乐是从噩梦中惊醒的。她梦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怎么也抓不住唐凌的手,她把唐凌弄丢了!她穿过人群,找不到唐凌,却一脚踏入了迷雾之中,她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她撕心裂肺地呼喊着王凌、王凌,一遍又一遍,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忽然,她脚下踩空,狠狠坠下……
苏喜乐惊得一下子睁开了双眼,把手按压在砰砰跳着的心上,原来是场梦啊!她吐出一口浊气,放松下来。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喊声:“喜儿,你醒了。”
苏喜乐又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唐凌,他和衣躺在自己的外侧,似乎正看着自己。
苏喜乐愣了,努力回忆着发生了什么事。是了,昨晚是自己的生日,徐平昌和苏茹兰给她过生日,她很开心,她收到了礼物,她许了生日愿望,她还……她还见到了唐凌!
唐凌?苏喜乐想起来了!她喝了酒,她怕醉倒,她怕唐凌被欺负,她要送唐凌回家!她抓着唐凌的手,然后……
然后,苏喜乐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她发出一声呻吟,抬手扶额,脸上的血色也迅速褪去。
唐凌昨晚和徐平昌小酌了一杯,对着徐平昌一番胡言乱语,徐平昌最终决定留下来。唐凌会给他那样两个选择,就是因为知道他不放心,他不就是怕自己会对苏喜乐做出什么不轨的事来嘛,与其让他又吵又闹的,不如做个好人。
于是,他把客厅沙发留给了徐平昌,自己进了卧室,当时徐平昌的脸色大概跟调色盘差不多,不过唐凌事实就是眼不见,所以心里很清净。
进屋后,他并没有关门,就那样敞开大门,和衣躺在苏喜乐的身边,这也算是给徐平昌一个态度了。
徐平昌确实也走过来瞄了几次。唐凌无视他。
对唐凌来说,没关门而已,该做的事还是得做,他伸手描摹着苏喜乐的脸,从眉毛、眼睛、鼻子、双唇到下巴,这些他都还看不清,他只能看到苏喜乐的轮廓,好在,比之前清晰了很多。
他心里漫过一阵喜悦,今天趁着她喝醉,他做了她的男朋友,以后他还要做她的丈夫,而且是要她心甘情愿接受,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坑蒙拐骗!
坑蒙拐骗只是权宜之计,等搞定屋外那个男人,他以后要洗心革面,做个正经人才行!唐凌定好日后大致方针,然后握着苏喜乐的手,借着几分暖暖的酒意,心满意足地沉入了梦乡之中。
知道苏喜乐就睡在他的身旁,他似乎连在睡梦中都带着几分激动,天刚亮他就醒了。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起来把房门关了上锁,然后重新躺好。他闭着眼,想到自己的反常,忍不住嘲笑自己,自己即将而立之年,竟然还会为了一个小女孩这样地浮躁。
就在这时,他听到苏喜乐忽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他猜,她是做噩梦了。还没来得及问她梦见了什么,就听到她难受地呻吟了一声,急忙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苏喜乐痛苦地回答:“头痛。”
唐凌立刻扶起苏喜乐,说道:“我帮你揉揉。”
他坐在她的身后,双手放在她的鬓角,轻轻地按压她头部的穴位。
苏喜乐舒服地哼哼两声,唐凌问她:“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吗?”
苏喜乐声音低低,没睡醒一般地回答:“兰兰这个坏蛋,竟然给我喝兑了白酒的苹果醋,我……我现在头很痛。”
“还有呢?”唐凌也是低着声音,飘入苏喜乐的耳中,有种被催眠般的舒服,唐凌继续问:“昨天是你的生日,你们是怎么过的?”
“对,昨天是我的生日,我接到我爸我妈的电话,接到我哥的电话,还收到了很多的祝福信息,晚上我们班里也来了好多同学,平昌哥哥送了我一套好漂亮的裙子和一双高跟鞋,我很开心,我们还点了蜡烛,许了愿,吃了蛋糕!”苏喜乐说着那些开心的事情,声音带笑。
唐凌一边帮她按摩,一边问她:“恩,那你许了什么愿望?”
“不可以说!兰兰说,生日愿望只可以许一个,而且不能说出来,否则就不灵了!”说着,苏喜乐回转头,看了一眼唐凌,却发现唐凌似乎又在看着她。
苏喜乐觉得自己的酒可能还没有醒透,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却更感觉到一阵伴着疼痛的眩晕,她扶着自己的额头,对唐凌说:“王凌,这是梦吗?为什么我的头这么痛,梦还没有醒?我看到,你好像……你好像能看到我了?难道,只许一个生日愿望,并且不把它说出口,就真的能实现?”
唐凌又把她的头扶好,继续轻轻给她按摩,带笑的声音说道:“原来你的生日愿望,是希望我能看见。”
“是啊,我本来许了好多的,但是兰兰说,不能说出口,还只能许一个,我就在好多好多的愿望里,挑了一个,很认真地在心里许的。”
苏喜乐双手合十,闭着双眼,做出许愿的样子,说道:“我就是这样,对着蜡烛,在心里说:苏喜乐20岁生日愿望,希望王凌能重见光明,然后你看,愿望就实现了!”
说到这里,苏喜乐忽然睁开了双眼,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转过身体,迷惑地看着唐凌的眼睛,看到他恢复了几分清明的眸子,苏喜乐一颗心急速跳动,颤抖着声音问:“王凌,这不是梦,你的眼……你的眼……”
忽然,嘣一声,像是有什么在她脑海里爆炸了,她想起徐平昌的一句话:“谁说他看不见?他欺骗了你,你就那么笨,就那样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她的脸就在那一瞬间变得煞白,眼里流转惊恐的光芒,还有……微微泪光。这泪所包含的感情,自然是伤心,而非气愤。
唐凌知道苏喜乐想起来了,他伸手从侧面抱住苏喜乐,感觉到她的身体僵硬,就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帮助她放松下来,轻柔的声音说道:“喜儿,谢谢你的生日愿望,我能看见了,我昨天晚上跟你说了,我能看见,你还记得吗?”
闻言,苏喜乐的脊背不再挺得又直又硬,确实,她想起来了,唐凌最后搂着她,告诉她,他能看见。他能看见,这是好事,如果是他主动告诉她,那就代表他之前也不是在骗她,那她就不但不会伤心,还会为他高兴。
只是,失明这病,是能好的吗?她怔怔地问:“你怎么能看见了?”
唐凌随口说道:“因为你许了生日愿望,很真诚,只许了一个,又没有说出来,所以,愿望实现了!”
苏喜乐彻底呆住了,她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唐凌,傻傻地问:“真的吗?”
“假的!”唐凌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这是好哄呢,还是没睡醒啊?
唐凌收敛了笑,认认真真地说道:“喜儿,我跟你说过,我失明是因为颅内淤血压迫视觉神经所致,只要淤血散了,我自然就能看见了。”
“这次,我在京都呆了半个月,就是去试了一种新疗法,现在我终于能看见一些了,你是不是该为我开心?唉,本来昨晚就想跟你说,让你开心一下的,结果被你哥一个电话打断了……还被他误会我骗人……”
说着,唐凌刚开始时的那点认真不知道哪里去了,又是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
“这么说,你没有骗我?只是来不及跟我说?”
“当然啊!要不,我让我弟弟把我的病历寄过来给你看一下?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了,我这个治疗比较痛苦,连电击都有,我晚上都做噩梦……”
这时,他的声音中又满含痛苦和恐惧。
苏喜乐立刻又善心大发,说道:“不用不用,我相信你!那你现在全看见了?”
唐凌摇了摇头,“看什么都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大概。”
苏喜乐小心翼翼地问:“还会好吗?还要电击吗?”
唐凌又是摇头:“太痛苦了!”
“那,那也不能不治啊!”
唐凌一本正经地说:“不是不治,是我怕了,反正医生说了,会随着时间慢慢变好的。”
苏喜乐哦了一声,放下心来,但很快她又紧张了,只是努力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恭喜你,看来我也很快可以下岗了!”
唐凌很不满,仿佛被抛弃了,“下什么岗,我不会做饭,你想我一天三顿吃泡面?还有,我还看不到字,那书你才念一半……”
顿了顿,他再次开口,声音就变得很低了:“如果你急着下岗,那我回去再做一次电击治疗好了……”
苏喜乐立刻溃不成军,“不用!我不下岗!那电击治疗太恐怖了,听着就害怕……”
唐凌得寸进尺:“嗯,太辛苦了,太痛了,喜儿,你给我抱抱……”唐凌原本只是把手臂搭在苏喜乐肩上,随着这撒娇的话一说,他搂着苏喜乐就往自己怀里拉。
一开始苏喜乐都没有注意到唐凌对自己的亲密,随着唐凌这话一说,这动作一做,她立刻反应过来了,推着唐凌,不准他动手动脚。
唐凌也不勉强她,只是又很委屈地对她说:“喜儿,你让我抱一下怎么了?现在我可是你男朋友了!”
闻言,苏喜乐不动了,两秒后,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会是我男朋友?我……”她昨晚喝了酒,她不是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吧?
这样一想,她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是了,肯定是了!她记得她有搂住他脖子,还说要他抱……
许久后,她放下自己的手,露出一张绯红的脸,说:“咳咳,那个,我昨晚喝酒了,我都忘记自己做了什么,你总不能跟一个醉鬼斤斤计较吧?”
“什么?”唐凌忽然挑高了音调:“你……你怎么能这样?你忘了也不代表没做过啊!不行!你得负责!”
上次她喝醉了,醒来后记得自己偷偷亲了她的眉心,这次她喝醉了,不知道她还记得什么,反正看她刚才那个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肯定是记得一些什么的。唐凌觉得这就是忽悠她的最佳机会。
闻言,苏喜乐都快哭了:“我拜托你,你都这把年纪了,你还动不动要我负责……我也没对你做什么啊!”
“你对我表白,说你喜欢我,又说要我抱你,喜欢我抱你的感觉,还搂着我的脖子亲我这里,那叫没什么吗?”唐凌指着自己的嘴巴,那样子又是委屈,又是气愤。
苏喜乐一听,脸都白了:“什么,还表白?还……还亲你……”
唐凌继续装:“是啊,你亲又亲不好,弄得我好痛……”
苏喜乐抱头,已经带着哭腔了:“啊,别说了!求求你,你再说,我就不活了……”
“喜儿,你是不是不认账了?”
她脑袋埋在两腿间,瓮声说道:“我认什么账?”她才是吃亏的人吧?
“就昨晚那笔账啊,你说你的初吻上次被我抢走了,说你这次要抢回来,我不愿意的,是你说不会赖账,亲了之后会做我女朋友,我才勉强同意的……你不能对我始乱终弃!”
连始乱终弃这样的词都出来了,苏喜乐真希望自己能就此晕过去!
“你要不信,我给你找个证人,你哥就在外面,昨晚你对我说的话,做的事,他都看见了,听见了。”
闻言,她猛地抬起头:“什么?平昌哥哥都看到了?他……他还在外面?”
“是啊,要不是你对我表白,向我求爱,他能同意你和我在一起?要不是因为我和你在一起了,他能同意我们睡在一起?”
什么睡在一起?他们这能叫睡在一起吗?苏喜乐真的被打败了!她瞄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唐凌说得没错,要不是自己主动,徐平昌能这么乖?
好了,苏喜乐再一次把头埋进两腿间,这一次,她是认命了!诚然,唐凌说的话不可能全是真的,但想来自己确实是对唐凌表了白、求了爱,完了还又是求抱抱,又是求亲亲的。她估摸,这么大的事,唐凌不敢骗她,毕竟有证人,事后她只要一问徐平昌就能真相大白的,苏喜乐不信唐凌敢乱说。
事实上,唐凌就是乱说了!
他打铁趁热,抓过苏喜乐搭在膝盖上的手,就气冲冲地说:“走!出去找你哥对质,还我一个清白!”
“不去!你……你还让不让我活了?”问一个男人,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强吻了另一个男人,还非要那个男人做我男朋友,试问,谁有这么厚的脸皮?
唐凌也很坚持:“不行!你不认账!”
“我认!我认,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