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被窝里闹了一会,互相抱着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晚间。
门被萧离疏背后放的轮椅堵住了门,素秋来了推不开,只好在门外急促的敲门:“小姐!小姐!快醒醒!出事了!”
苏掩被她惊醒,身上有了点力气,挣扎着下床来:“怎么了?”
“老夫人她……”
苏掩一惊,回头见萧离疏已经醒了,对视一眼便慌忙起身换衣服,她受了伤实在不方便也不快,他自己急匆匆套了件衣服,然后便去帮她换,套了件外衣便要往外赶。
“……轮椅轮椅!”
萧离疏嘴角一抽,他给急忘了,慌忙又回去坐上轮椅才去开门。
素秋哭得梨花带雨的,候在门外,急切道:“小姐!不好了!老夫人她……”
苏掩又是一惊,拽着萧离疏就走。
好在萧离璟网开一面,没把她们一家赶出这个苏相府,去老夫人院里的路她还认得。
这一路无言,苏掩心下砰砰直跳,直觉不好,萧离疏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两个携手没一会就赶到了福寿苑。
门口乌泱泱跪了一大堆下人,都暗自垂着泪,见了他们俩来,立马挪开了一条路。
杨氏顾氏他们都在院子里挤着,不管嫡庶的主子们姨娘们挤了满屋子,见他们二人,顾氏便垂泪道:“阿掩啊,快来,跟你奶奶说说话。”
苏掩奔过去,跪在床边,伸手握住了老夫人冰冷的手,脸上惨白未退,看着令人心疼,而老夫人又岂止是惨白二字,以往她保养得当,虽然年纪大了,却是精神矍铄,这会子瘦的皮包骨头,两颊和眼眶都深深的凹陷了下去,眼神浑浊无光,简直就是一副苟延残喘的骨架。
“奶奶……”
老夫人用力喘了两口粗气,紧了紧手,喉咙里像是拉风箱似的呼呼直响,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瞥到她,嘶哑着嗓子才说道:“阿掩……你没事吧?”
苏掩哽着嗓子摇了摇头:“奶奶,我没事。”
“没事好……没事好……”
“奶奶……”
杨氏早就哭干了泪,一想起苏珂的尸首至今仍旧悬挂在城门口,忍着风吹日晒,而无法入土为安,就觉得心都疼麻木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婆婆,微微敛了敛眉才俯身对老夫人说道:“娘,人都到齐了,有话,你说便是了。”
顾氏想骂她,可哪里有力气,忍不住又垂了泪。
老夫人摇了摇枯竹似的手,别过头道:“离疏呢?离疏……”
众人闻言慌忙让出道来,萧离疏摇着轮椅上前,嗫嚅着唇又叫了声“奶奶”。
“离疏啊……阿掩,你要好好的,好好保护阿掩……这丫头,苦……”
萧离疏见她说话极其困难,便只好立马打断:“奶奶,不必说,我知道的。”
老夫人费力点了点头,又转过头,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这两个人,扯了扯笑脸,浑浊的眼睛便滴下泪来:“奶奶,看不到,你们成婚那天了……还好,还好红包已经,给了……”
他闻言伸手去拉了苏掩的手,向她道:“圆奶奶一个心愿吧,虽然简陋些,好歹拜个堂给奶奶看。”
老夫人眼底又亮起微弱的光,别过头向苏掩看去,浑浊的一双眼似在祈求。
苏掩泪如雨下,捂着嘴点了点头。
顾氏也憋着哭腔点了点头:“好好好,小婶婶……小婶婶给你们作证。”
苏柔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蹿到外边叫了影子来,影子知道后便上手将人小心翼翼抬了下来,背对着老夫人跪在了床前,有着萧离疏自己借力,倒是不怎么费力。
苏掩跪在了萧离疏身边,眼泪早就四溢,萧离疏伸手揽着她肩膀,带着她往前伏身向着门口一跪。
顾氏哭成了泪人,哽咽着说道:“一拜天地。”
这厅中众人见二人磕了个响头,这便纷纷转过头去低低啜泣。
“二拜高堂。”
影子扶着萧离疏转了个身,和苏掩一起,面向老夫人又磕了一个响头。
“……夫妻对拜。”
两个人跪得近,猛一磕头撞了个头晕眼花,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周围哭声响彻夜空。
苏掩一惊:“奶奶……!”
老夫人脸上挂着安详的笑意,已然闭上了眼睛。
萧离疏神色不显,伸手一揽就把人抱进了怀里。
当夜,苏相府就挂起了白绸立了灵堂,苏家的老夫人,殁了。
萧离疏和她拜完堂叮嘱了一句小心身体,便急匆匆赶出去了。
听闻老夫人死讯,朝中以往受了苏家恩惠的中立党派都集结一块,上朝请求萧离璟饶苏持远一命,至少宽大处理让他参加葬礼。
太子死后,太子党派的当然不乐意放苏持远出来,但是禹王派的就很乐意了,因此联合了人家中立党派的一块给苏持远求情。
萧离璟本来就不喜欢太子,这个太子也只是碍于嫡长子的出身立着玩玩而已,本就打算后期有合适的人选了再把他给拽下来,虽然是意料之外,但是他是真的半点没觉得心疼。
但是毕竟是养出了个残害一国太子的闺女,他当然是不打算再用苏持远当丞相的,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自然不能说苏持远一点错都没有,好在是还有个苏掩,因此,他倒是可以找借口留苏持远一条命,只是嘛……
现在这么多人求着闹着,不放不行啊!
当下只好把苏持远和苏逝先放回家了,毕竟,中立党派再加禹王一派和禹王本人,吵起来可岂止是一个头疼了得。
杨氏布置灵堂的速度令人心寒,白绸和棺材也不知道是买下备了几天了,总之老夫人才刚闭眼,灵堂就迅速布置起来了,这会子府里上上下下都穿戴好了孝衣,正跪在灵堂前哭成了一片。
老夫人一去,苏持远和苏逝人在大狱,这家中,几乎没有能压得住杨氏的人。
苏掩跪在小辈那一列里,感受着杨氏时不时投来的冷峻目光,吊着一颗心不敢放,苏珂虽是自杀的,可她很确定杨氏一定把苏珂之死记在了自己头上!
她伸手抚上小腹,她刚刚在奶奶见证下跟萧离疏拜了堂,便算是正儿八经的夫妻,更何况还有个孩子,她定要保护好自己,总不能死在杨氏手里!
正想着,便听拿白绸束了腰的小厮连滚带爬上来禀报:“大夫人!大夫人!老爷和公子回来了!”
她回头看去,便见父子俩一脸哀恸,身后跟着中立党派和禹王为首的禹王一派,还有舒墨甚至杨老国公,浩浩荡荡竟是半个朝堂。
“娘……!”
“奶奶……!”
看着父子俩步履平稳,衣衫完整的模样,料想是没受到什么委屈,苏掩也算是松了口气。
杨氏到底是以苏持远为天,饶是曾经多么绝情,也觉得这会子更加委屈,当下哭得肝肠寸断便往他身上扑,祈求一点点安慰,只是这一下却是扑了空,见苏持远压根没注意到她这边,径直往棺材上扑去了。
苏逝拉扯不及,就见苏持远扑通一声跪倒在棺材灵牌前,狠狠以头触地,那咚的一声响惊得厅中更加寂静:“娘啊!儿对不起你!”
“爹!”苏逝想要拉他没拉动,索性跪在了一起,也向那具棺材磕了个大大的响头。
当下官员们便一边奉承着,一边围上前来连连哄着“小心身体”“节哀顺变”,自不必提。
苏掩一直在人群堆里沉默着不说话,抬头时瞥了一眼,正好对上舒墨的眸子正紧盯着无比悲伤的苏逝,然后,向她看了看,见她也在看自己,便向外努了努嘴。
她暗道一声不好,却是乖乖找了个空档摸出去了。
现在灵堂人挤人的,少了一两个,没人能注意得到。
“舒大人何事。”
舒墨和她来到假山石处,藏在黑暗里,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说道:“那林婆子,什么都说了。”
苏掩又是一惊:“你把她带来了?”
他点了点头,在黑暗里垂着眸子看不清楚神色:“洛夫人之死,果然与那杨氏脱不了干系,但她招出来的东西,比我想的还多。你可知道,你那大娘,原先是庶出?”
“知道……说是嫡出溺水没了,才把她记在正妻名下以嫡女位份嫁过来的。”
“她出嫁前才十四岁,那个嫡姐,便是她亲手推到池子里溺死的。”
“……什么?!”
这也太阴毒了些!原来她不仅是容不下不是她自己亲生的孩子,竟是连自己的姐姐都不放过?
难怪苏珂养成了那样的性子!
舒墨又叹了口气:“据说那嫡出的小姐,性格温柔,不管是下人还是自己的庶出姐妹,无一不宽厚待人,尤其是亲手将她溺毙的杨氏,要是当时嫁到你们家来的,是那位温柔和善的杨家长女,你们家里估计也不用闹成如今这个样子。”
苏掩闻言垂眸,眼底复杂闪过,杨氏,到底是大哥的亲生母亲。
“我是觉得,今日杨老国公也在场,把这件案子翻出来,最是适合,苏家遭此大难,因这件案子,在圣上面前,说不定能洗脱了苏珂杀太子一案的隔阂。”
……毕竟,杀太子这闺女,是人杀姐姐的女人生下的不是。
“可是……大哥他……”
“不必顾忌我。”
苏掩和舒墨闻言俱是一惊,抬首向山石外看去,外面站的,可不就是苏逝!
他嗫嚅着唇,微垂着首,杂乱的头发遮盖住面庞,什么表情也看不清:“她是我生母,娘亲也是我娘亲,所以不用顾及我。”
说及此处,他似乎是为了让人放心,这便抬首微微一笑:“我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