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安哭累了,有些疲惫的蜷缩在陈潇婕的怀里。他的头窝在陈潇婕的肩膀上,眼睛肿肿的,视线还停留在大门的方向。陈潇婕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拍着肖安的后背。她没什么精神,也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肖安已经有一岁半了,再过四个多月就要两岁了。但他几乎从来没有见过田英他们,偶尔肖泓也会和田英他们通电话,但他总是很巧妙的避开他们。他不说,陈潇婕也就不提,这样半年多下来,陈潇婕都快有意识的将他们一家人遗忘了。
肖安在陈潇婕的肩头拱了拱,用手圈着陈潇婕的脖子:“妈妈,爷爷奶奶是谁?”
陈潇婕重复着肖泓的答案:“是你爸爸的爸爸妈妈。”
肖安想了一下:“和外公外婆一样吗?”
陈潇婕沉默着,半晌,才“嗯”了一声。
肖安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他躺在陈潇婕的怀里,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看爷爷奶奶。”
陈潇婕有些不解,她把肖安转了个身,正面面对着自己,看着肖安的眼睛问:“你说什么?”
肖安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生病,要去看。爷爷奶奶,生病。看爷爷奶奶。”
陈潇婕没有想到肖安会这么说,楞了一会儿后重新把肖安抱在了怀里。她的脸色很差,手指也不自觉的左右搓着。她真不知道这应该是算她教育的成功还是失败。肖安说话比较早,还不到一岁就会断断续续的说几个字了,后来她更是刻意的训练他,所以他还不到两岁基本的意思虽然不通也能够表达。
她从小就教育肖安要听爸爸妈妈的话,要孝顺老人。虽然他们家并没有和肖泓家里联系,但她在教育的时候也从没有刻意的避开爷爷奶奶这些词汇。她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肖安对事物的判断,所以也从来不会给他灌输爷爷奶奶不好的这种概念。
陈潇婕想到赵志斌和辛怡的话,再想到刚刚肖泓的表现,心里面充满了矛盾。她觉得自己如果现在认输以往做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但她又觉得不管是因为田英的身体还是对于肖安的教育她似乎又应该去尽尽做儿媳妇的责任。
肖安歪着头问陈潇婕:“爸爸为什么不带童童?”
陈潇婕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没听清楚肖安说的什么:“你说什么?”
肖安摇摇头:“带童童,看爷爷奶奶。”
大概是因为并不经常说这几个字的原因,他的发音还有些模糊。但就是这几个模糊的字眼,却重重的打在了陈潇婕的心上。
是啊,如果是放在以前,他是一定会让他们陪着他一起回去的。而这一次,他不仅仅没有要求他们回去,甚至连回去的事情也不愿意告诉他们。或许在他的心里,她早就成了一个不讲道理,破坏家庭和谐的女人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坚守是这个家庭呢?是为了这个孩子,还是为了他们这段快要由爱转恨的感情?他们的不放手,难道是要痛苦的折磨着彼此不死不休吗?
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刚刚肖泓的样子,那么憔悴,颓废,丝毫没有以前学生时代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仿佛一个失意的,一无所成的人,带着无处发泄的苦闷,站在他的面前,不复当初的体贴幽默。
而她的这个家,她以前一直所珍惜的这个家,也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他们之前的小心翼翼,他们之间的缄口不言,都在折磨着他们彼此。他们只是故作不见而已,好像只有这样,他们这个家庭才能够在表面上维持往日的平和与幸福。
而这种幸福,到底是做给谁看的呢?看着这样的肖泓,陈潇婕不是不心疼的,不管再怎么恨,再怎么怨,她也没有勇气完全磨灭掉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的,她必须承认,哪怕她不想承认,她也得清楚自己是舍不得这段感情的。她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二十多年,而肖泓就在她的生命中占有快二分之一的比重。她的生命已经在很大程度上与他的轨迹重合,她没有那个勇气将其放弃。
又或者,她明白现在及时止损才是最明智的,可是感情不比理智,它让她无法做出那么客观的决定。
那么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陈潇婕沉默着,双手无意识的抚摸着肖安的肩膀,甚至于,她居然将自己的决定归咎于这个不满两岁的孩子。她迟疑着,抿着嘴:“童童,你说,爸爸的妈妈,也就是奶奶生病了,我们应该怎么做?”
肖安听了陈潇婕的问话,突然从陈潇婕的身上跳了下来,摇头晃脑的背起书来:“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这句话说完,又笑着拱到陈潇婕的怀里,“妈妈,我有背,弟子规。”
陈潇婕有些呆愣的,茫然的点了点头,显然还没有消化肖安的答案。
是了,这些都是她自己教肖安的,从肖安两三个月开始,就每天给他播放《三字经》,《弟子规》,希望他能够从小就明白事理。可到了现在,为什么肖安都明白的事情,她这个大人却不明白了呢?
肖安没有得到表扬,有些不高兴的在陈潇婕的怀里滚动着:“妈妈,妈妈。”
陈潇婕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对,你说得很对。”
她站起身,仿佛做出了什么极大的决定一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妈妈带你去看爷爷奶奶好吗?”
小孩子不懂事,并不知道陈潇婕此刻内心的煎熬。他欢呼着,不停的挥舞着双手来表达此刻内心的喜悦,而陈潇婕看到这样的肖安,觉得眼睛火辣辣的,鼻子也有些发酸。
她抬起头,想把自己的情绪给压下去。她看着肖安,拉着他的双手,低声问道:“童童很想去吗?”
肖安用力的点了点头,又想了想,高声道:“没见过!”
陈潇婕觉得嘴里有些苦涩。她没有说话,只是顾自进了屋收拾着东西,她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田英他们,一时间思绪有些茫然。收拾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既然他们在生病,那她应该带点补品回去。不管怎么样,他们家不能失了礼数。
她嘱咐陈潇婕在家里等着,一个人下去在药店里挑选着补品。她满心都是纠结而混乱,并没有什么心情去挑选什么,只由着导购的介绍胡乱的选了几个。她走出药店,一抬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街上的人流也不知何时变得少了。
回去的动车只有最后一班,陈潇婕抱着肖安,在最后的时间赶上了动车。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闭着眼睛,脑袋里面一片混乱。肖安玩累了,早已在她的怀里睡着。她想要休息一下,可脑海中不断浮现的画面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得到片刻安宁。
她的旁边坐着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妈,似乎是没有什么精神,眼睛微微闭着,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陈潇婕的肩头。
陈潇婕抱着肖安,身体并不是很舒服,因此想要将大妈的头移开。她费力的用手抬着大妈的脑袋,想要让她睡回自己的位置,可刚刚移开,大妈的头却迅速的朝着另外一边倒了过去。陈潇婕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听到了大妈倒地和旁边的人惊呼的声音。
陈潇婕身体一个哆嗦,手一下子就缩了回来。她猛地从座椅上坐了起来,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窃窃私语着,却没有一个人敢去动这个大妈。还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有些强装镇定的将手放在大妈的鼻子下面,然后有些兴奋的叫着:“还有呼吸!有呼吸!只是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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