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书房里就剩下舒心,静的似乎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她僵直的转过身,看着条案上的煤油灯微微心安。于是,她蹲在地上,探着身子将自己的铺盖拉到墙角,尽量远离条案。
梅瓶依旧安然立着。舒心安慰自己也许是墨先生已经将妖怪封印了也未可知。
她靠墙缩着,没多久倦意上头,打起瞌睡来。模糊昏黄的视野定在条案上,随着她的头不时点着,那梅瓶似乎也一跳一跳的。
梆,梆,梆……砸在条案上发出清脆微弱的声。
舒心迷迷糊糊的想:瓶子还以为自己长了腿,跳到条案下肯定就摔碎了呢,傻瓜……
梅瓶,跳,碎!几个字眼在迷糊的脑袋里清晰起来。她尖叫一声猛然清醒过来,也顾不得害怕直朝条案冲过去。如果梅瓶碎了,估计自己老爹的命也没了,天下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
她扑在条案上,终于在梅瓶将要掉下去的一瞬双手稳稳抱住。
整个人僵直了五秒钟。当确定已经抓牢了,额头上才有一层虚汗渗出来。
不过这姿势不太好调整。她得需要至少一只手支撑才能起来,倒是可以把瓶子先放在地板上。只是,她总怕一松手瓶子还会继续逃跑。
煤油灯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是快没油了。她的心忽然跳得快了起来,莫名的恐怖预感悄然升起。
突然,手中梅瓶抖了一下,就像想要逃脱似的。舒心不敢放松警惕,全神贯注地盯着瓶子。
红色脉络再次浮现,慢慢向瓶口攀爬着。仅剩那几朵嫣红的梅花从花心开始枯萎凋谢,很快便剩下一根干瘪的梅枝。
咔吧。
细微的声音从瓶内干枯的枝干上传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一样。舒心屏住呼吸,心悬在了嗓子眼。
只见淡淡的黑色烟雾从枝干的缝隙中蔓延出来,像薄纱,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息,缓慢的向她的脸扑来。
舒心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唯一能动的只有脖子和脑袋。为了躲避这恐怖莫名的东西,她只能拼命的缩着脖子。
黑雾在她面前化作手掌形状,干枯细长,还有尖利如刺的红指甲。她一缩再缩,紧张惊悚之余,嗓子眼竟然不可抑制的痒起来。
世界上少有的几件无法克制的事情,其中就包括咳嗽。而一个剧烈的咳嗽势必引起浑身的颤动,于是,手中的梅瓶直接被她扔出去了。
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舒心眼睁睁的看着瓶子在空中画出一条莹白的弧线。看着它一点点飞向院子,飞向碎裂。她惊恐的忘了喊叫,感觉心脏已经堵在嗓子眼了。
只是,那要命的一瞬之后,瓶子并没有发出清脆的碎裂之音。是那团黑色的烟雾,飘忽着将瓶子揽在离地一寸的地方。
舒心跟这悬浮的瓶子对峙了五秒钟。突然,她就像力量被抽空了一样,瘫软的趴在地板上大喘特喘。
黑色的烟雾似女孩的裙摆般轻轻摆荡,见舒心这狼狈的样子,忽然刮起一阵邪风朝她席卷而来。
舒心因为刚才紧张过度,现在浑身都没有了力气。她歪脸枕在左臂上,心想:死就死吧,可别折腾我了!
不过,风停了。
一阵清冽的梅香从瓶口倾泻而出,如梦似幻般的月白绫罗层叠飘下,轻巧的将梅瓶托到半人高的位置。紧接着,一只玉手从绫罗中伸出,将瓶子一抄,转瞬的时间已经抱在胸前。
没错。是胸前。
舒心睁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喘。眼前这身穿白袄罗裙的女子,就像花儿绽放一样,“唰”的一声从白丝中钻出、展开、盛放在她眼前。
她有一头乌黑垂顺的发。额前是时下流行的齐刘海,两边鬓角各有拇指宽的乌丝垂在胸前悬在腰际,后边的长发绾成一个扣子,用一根棕色梅花枝桠别住。身上白色的纱裙似月光流淌,轻盈,柔软,透着院外的黑夜星光。
她的五官生得十分清秀,黛眉朱唇,尤其一双丹凤眼十分娇媚。只是,看着舒心的眼神却是冰冷厌恶的。
舒心手心都是冷汗,在她的注视下慢慢爬起来,却不敢站起来跟她平视,只得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像只受惊的小猫。
然而“女妖精”却并没有动她,也许是忌惮里屋的墨先生。殷红的小嘴轻轻开启,轻软蔑视的说了一句:“多管闲事。”
说罢,抱着梅瓶转身向院门走去。怎料刚走到屋檐下,却任凭如何迈步都走不出去。她用手推了两下,都像是打到无形的壁垒被反弹回来。
女妖精急了,咬着血色的嘴唇,回过头狠狠的看着舒心,一双原本清明的眸子,渐渐染上一层血雾。
舒心急忙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这本事!”
女妖精似乎也已料到,视线越过舒心头顶,恨恨的看着通往里屋的珠帘。不过,就算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里面也没传出半点声音。
舒心心里盘算了一下,一是觉得有墨先生坐镇,这女妖精也不敢对她不利。二是觉得这样拖下去,时间到了问题也不见得能解决父亲的危机。所以,她舒心大小姐的勇气又充盈起来。
“喂……你,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尽可能的挺起胸膛,尽管双手还是紧紧捏住裤管。
女妖精缓缓垂下眼睑,不屑的瞥了舒心一眼,扭过头抱着梅瓶坐在屋檐下走廊上。
好,没表现出生气,就是个好兆头。
舒心暗暗给自己打气,揉揉打软的腿,想要走到女妖精身边坐下。谁知女妖精只听见她衣服的摩擦声就轻易猜出她的意图,清冷的说了句:“别过来。”
舒心刚站起来,这一句警告,让她不得不讪讪坐下。
不过女妖精主动开口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她决定找一个好的切入点跟女妖精套套近乎。
一般跟女孩搭话,无非几个方面。
夸容貌,夸服饰,夸年轻,夸才艺。
可女妖精是个死人,说前三项都颇有些雪上加霜的意味。若论才艺……舒心万万也猜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