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精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我知道错了。我见取了够用的阳气,就没有杀死李公子。”
男子愣了一瞬,却没有再度发作,“为何?咱们取了数十人性命你都不曾眨眼,怎么倒怜惜起他来?”
女妖精犹豫良久,断断续续开口道:“孟郎。咱们利用白梅的幌子,骗登徒浪子将梅瓶买去。你取钱,我收命,也算逍遥快活。不过这个李公子像是真心喜欢白梅。以往那些人得到瓶子后都立刻拿去妓院一亲芳泽,之后便将瓶子转手,是不折不扣的渣滓。”
她咬牙切齿地说出“渣滓”二字,又继续说道:“然而这人像对正经姑娘一样对待白梅,见面也是切磋琴艺,还要娶她为妻……孟郎,我攒够了足够的阳气,够你好好活上十年。咱们……放过白梅,收手吧。”
孟郎哼道:“男子皆风流,你以为这姓李的真能娶个妓女?”他抬起女妖精下巴,“不过,你既然想收手,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真的?”女妖精扭过来搂住他的脖子,“你真的愿意这样做?”
孟郎闭着眼睛长出一口气,而后缓缓说道:“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却始终不敢在阳光下做人。东躲西藏的我也厌倦了。这回不如就在这里住下,就算没有营生也能过一辈子。房后种菜,前院呢,就栽满梅花,可好。”
女妖精激动得热泪盈眶,不住点头道:“好。只要咱们在一起,什么都好!”
孟郎也笑了,温柔的神色看着还颇有几分潇洒。看着这苦尽甘来的一幕,舒心忍不住伸手擦擦感动的泪。她想要抓开师父捂住他的手,却不想墨先生的表情忽然阴沉下来。
再看孟郎咳了两声,嘴角竟然溢出一道血痕。
女妖精忙扶他站起,小心的搀扶到椅子坐好,“是我疏忽了,应该先把阳气输给你才好。”
“无妨的。”孟郎温柔地捏着她的手道:“这李公子一人的阳气就够十年么?”淡金色的光芒从白梅的身体里渐渐涌入孟郎的身体。她幸福地说:“不只有他的,还有别人的……”
等她传完,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着,“你不在的夜里,我总是想着你的味道。梅花的香气……”
“孟……”
舒心看见女妖精刚要投入他的怀抱,却伴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如开片的瓷器一般布满裂纹。妖精瞪圆双眼朝地上看去,只见那白色梅瓶像水中的月亮,碎了一地。
“你,你……”妖精指着孟郎,从指尖到袖子都在逐渐碎裂、卷起。孟郎冷冷的看着她,用戏谑的口吻说道:“你还真以为你是个人?看看,看地上!这才是你,一无是处的渣滓!”
他把女妖精残破的头颅压到地上,“当年我带你逃走,只因为你是他们家最值钱的!不过,这些年我靠你赚的钱已不计其数,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妖精瞪着眼,眼角都扯裂了,“可是,遭流匪的时候你摔下山坡,为什么死命抱住我?你还说因为咱们要相依偎命!”
“你是傻瓜吗?全身上下就你这么一件值钱玩意。没钱我还活什么?我还不如继续呆在白梅家啃老呢!”
“可……你说过,我救活了你。咱们从此就是一个人了……”女妖精还是小声絮叨着,不过,她记忆里的蛛丝马迹肯定已经开始勾勒这个人的真面目。
孟郎轻描淡写地笑着,“我当然要这么说。那时候我命悬一线。那个巫师叫你吸取阳气为我续命的事我全都听见了。”
他提到“巫师”两个字的时候,墨先生眉头猛地一皱,神情如临大敌。
屋里,孟郎被自己彻底的胜利冲昏头脑,仍在不住奚落女妖精,“我当时筋骨尽断,动弹不得。你突然显形吓坏了我,我真是想死都死不了。不过那巫师好巧不巧的路过山谷,见我已然废人,便提出一个对你对我都好的办法。你得承认,你只是个瓶子,就算灵体会飞终究要在瓶子附近。”
他得意的捡起一块残片又扔下,砸到另一片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何况你又不通人事,若陷在这山洼里,岂不永不见天日?所以他教了你吸阳气的法子。你呢,用山里野兽做练习,吸了一些让我恢复过来。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就用感情这玩意骗了你。你看,咱们一直相处得不错,不是吗?”
舒心听过这人无耻的表白,气得抖如筛糠,几次要冲过去打他。墨先生费劲地拉着她,突然叹口气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舒心听罢立刻不挣扎了,不过她也不是舒心了。
她双眼微眯,眸子发着红光,朝墨先生投去一抹神秘的笑。
九节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尾巴炸成鸡毛掸子,手脚并用的从她怀里挣脱出来,躲到墨先生脚后边。
狐姬抱着手臂,“呵,你对我还真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墨先生没有看她指着屋子说:“你帮我收着梅瓶的灵体,她就要魂飞魄散了。”狐姬不怀好意的看着九节,“你找它帮你啊,它不是神通广大么。”
九节凶狠的呲起獠牙,不过在她一瞪之下又怂了。
墨先生沉声道:“这女妖精知道重要信息。别闹,快去。”狐姬见他生气了,也不再多言,驱动舒心的躯体凌空飞起,将屋顶上飘散的女妖精灵体抓住,拢在手心里。
与此同时,墨先生也跳下院墙,一脚踹飞房门。把个得意洋洋的孟郎吓得跌坐在地上。
“你,你要做什么?”孟郎盯着地上的残渣,以为自己的骗局被人识破。
谁知,墨先生脸上平淡的很,并且开心的笑了,他撩起长衫坐下,说道:“不干什么,想给你讲个故事。”
孟郎见他并没动粗的意思,腰杆子又硬了起来,也装模作样的坐在椅子上,“我不想听故事,还请你赶紧离开。否则我报官说你上我宅子行窃!”他忽然咧嘴大笑,“对了,你偷盗不成,还打碎了我家的传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