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女妖精想了想道:“他穿着脏兮兮的斗篷,脸上只能看见鼻子和嘴。不过他一直笑着,嘴角有两个很深的酒窝,声音也是很愉悦那种。”
墨先生闭上双眼,眼球在眼皮下快速的颤动着。狐姬看着他忍不住莞尔一笑,自顾自的点上那有香味的蜡烛。
“九节!”墨先生睁开眼,刚要吩咐九节点燃蜡烛,却意外看见狐姬已经办好了。
一时间香味弥漫,许多细小的声音都苏醒过来。他们一反常态的没有喧哗,一声接一声地给狐姬请安。狐姬打了个哈欠,很有派头的朝里屋侧卧躺下,“我也累了。不妨碍你们了。”
说完她就倒了下去,收去眼中逼人的光芒,看起来还是那个少女乖巧的模样。九节小碎步跑来,戳了她两下,见没有反应这才拽了一件薄被给她盖上。
墨先生轻声问:“众书虫听令。”
细碎的声音纷纷回答:“在。”
“我要查有哪种伤口,看上去像两个酒窝。”
语毕,众书虫立刻开始叽叽喳喳的汇报。它们每个掌管自己寄身的书籍,早已将其中内容背得滚瓜烂熟。
墨先生听了一会忽然问:“刚才谁说了以铁签贯口的?”
“是老朽!”欢喜的老年男子声音从书架上传来。
墨先生看向书架的位置,脸色又变了变,“过来。”很快一本线装书从书架上飞起,缓缓落在条案上。
墨先生看了一眼书皮,眉头紧蹙在一起,他吩咐道:“翻。”
书页一页页快速翻动,很快稳稳停在中间一页。墨先生把手指压在书页一字一句的看过。
“若有深研邪术之门徒,必以铁签贯口,穿舌而过,再以镣铐锁于地下,引水没膝。绝其音,断其腿,使不能为害众生……”
他翻了一页,见毛笔的肖像画。一个人被锁在墙上,有一根象征铁签的黑线从嘴上划过。
“刑期十年。此后凡存活者,便可放出。铁签取下,以灵药敷于伤口,虽无害生活,却无法念咒。古来行此次行者寥寥,实为墨门之耻……”
他声音一滞,翻到封面,见一侧的书名写到《墨规》,著书的人正是自己的老爹——墨忘。
墨先生眉头皱得紧紧的,几乎能断定那巫师就是曾经的墨门族人。从年代来看也许是自己的父辈,又可能是父亲的徒弟。最关键的是,他受了刑法仍可传授邪术,真是危险的存在。
突然,他想起了一桩由自己引发的陈年惨案,想起了那个指着他,发誓要为妹妹报仇的男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九节小爪子扒在条案上,快速扫过那些字,不禁忧心忡忡的问:“先生,您是怕他来找咱们寻仇吗?”
墨先生轻轻揉着它的毛绒脑袋:“不能说不担心。从他的行迹上来看,他至少出现在金陵一带。也许他是顾忌父亲才没找上门来。现今父亲仙逝,总有被他知道的那天。”
他说着看了看舒心,“狐姬冲破封印那天,对术士而言就是很明显的预兆。何况我族中人……”
“那怎么办?先生,咱们跑路吗?”九节急得抓耳挠腮。
墨先生被它逗笑了,“我在明处,逃到哪里都是一样。莫慌,即日起我且勤加练习,未必会输。何况,如果他根本没有寻仇的打算呢?”
九节不再发问,不过它想如果是自己受了如此残酷的刑罚,可能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咬死害他受罪的人吧?
墨先生叫书虫飞回书架。自己沉默的熄灭了蜡烛。九节见他心情不好的样子,乖乖团到舒心边上睡觉去了。
墨先生隔着条案,看着外院即将光明的天色,不觉暗暗攥紧了拳头。
老爹临死前的眼光他至今仍记忆犹新,那是满怀愧疚的怜惜的目光。愧疚于把他带来这个没落的时代,怜惜他将要独自面对整个墨门的宿命。
可老爹说的最后一句却是:“不要……。”想必还是要嘱咐他不要忘记自己使命。如此冰冷无情,简直让他怀疑自己对目光的解读只是一厢情愿。然而,他永远没有机会去验证了。老爹说完这句话两个字就咽了气,所有富有深意的眼神都暗淡消失了。
于是他作为阴阳家墨族最后一个正统传人,继承了此山中,以及这里所有的秘密和使命。
夜鸟咕咕叫了几声,振翅飞走了。他紧紧咬着嘴唇,露出孩子般倔强的神色。只是短短一分钟后。他便恢复了以往淡然的神色。无声无息的站起来,进里屋休息去了。
天色迅速大亮起来,不过舒心醒来却是日上三杆。若不是大门外传来有规律的拍门声她还想再睡会儿。
九节也醒了,小爪子搓搓脸,立刻一副鬼精灵的样子,迈着小短腿朝里屋跑去。甭问,开门的事情又交给舒心了。
她站起来狠狠伸了个懒腰,突然有些恍惚,昨晚明明在金陵城里,怎么一睁眼就回了此山中?是师父一路抱回来的?她想着不觉脸上一红,不过想起墨先生的臭脸,这个假设显然不能成立。那难道是九节背着自己回来的?她比了比九节的大小,想象九节那小身子被自己压扁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门外又是一阵拍门声,她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跑去开门。
门口是一脸喜色的舒掌柜。门刚开他便说:“臭丫头,跟爹都学会拿架子了!”舒心看他满面红光的样子,便知李公子已经化险为夷,他也安全了。她上前扶起父亲的胳膊将他搀扶进院。
九节早早摆了坐垫出来,还给他们一人一碗白粥。
舒掌柜像是很爱这白粥,不停道谢:“能吃上墨先生熬制的白玉粥,真是三生有幸。”
舒心撇撇嘴,小声嘟囔道:“您是吃惯了大鱼大肉,到这儿换口味来了。天天吃你试试……”
不多时,墨先生也出来了。仍然是全黑崭新的宽袖袍子,衬得他皮肤白皙长身玉立。
舒掌柜急忙抬手作揖,“先生再救老夫一命,请受我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