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瓶的事情过后,墨先生的行迹突然缥缈起来。他总是天不亮就扎进山林,天黑了才回来。
有一次,舒心听见先生嘱咐九节小心守护此山中的安全,便怀疑他是招惹了什么仇家,自己躲到山里去了。
于是此山中就彻底的静下来。山风从门廊“嗖嗖”的吹过,吹得人透心凉。偏生九节在前厅后堂钻进钻出时不常弄出个响声,更是吓得舒心一惊一乍。如此过了几日,舒心愈发思念山下温暖的家来。
一念即起,舒心便开始收拾她小小的包裹,准备趁机回家看看父亲。
没有墨先生的同意,连回家也像做贼一样不踏实。她将包袱系在身上,猫着腰、垫着脚走到门廊。脚伸出去穿鞋却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从书架到条案,一切如常。
突然,她看见条案上的茶具似乎放得不是很紧凑。蹙眉想了一下先生挑剔的嘴脸,忍不住跑过去将茶具摆了一下。再度来到门廊,又担心哪里不够整洁,忍不住又回了头。
这一回头不打紧,正巧看见九节端了白粥出来,人立着定定的看着她。
“要走啊?”小熊猫歪头开口,露出两个小牙的尖来。
“……”舒心低头默默的看了眼鞋,最终还是没敢迈出去。讪讪的解下包袱,跪坐在条案旁边。
九节坐在她旁边,掏出两个果子,一本正经说:“墨先生走的时候让我照看你呢!山中修行一开始是很无聊的,不过时间久了就习惯了呢。吃粥吧。”
舒心如今对九节开口说话已经完全不会吃惊。她知道此山中里有一件叫“人言香”的宝贝,只要点燃那个蜡烛样的东西,不仅是动物,连一些书籍都能说出人话来。她也知道这里的宝贝远不止这么一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给她个“惊喜”。
九节看她神情沮丧,忍不住安慰道:“你不必担心,先生就在附近,要是有人进犯此山中,他第一时间就会冲回来保护咱们的!”
那个瘦弱的墨先生么?舒心觉得他还不如九节可靠。不过九节这憨态可掬的样子,确实也很难跟厉害联系起来。
她闷头端起粥,忽然听见书架上有个声音传来,“我说九节大人,你就让她走嘛!她一来,先生都不亲自擦拭我们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马上有数不清的细小的声音附和起来。
“就是就是,这丫头笨手笨脚的,怎能放任她玷污我等?”
“她前两天差点害我折了角。”
“……”
九节用小爪子挠挠耳朵,“每次用‘人言香’你们就趁机吵吵,害得我也不能用!”
舒心记得墨先生告诉过她,此山中的每一本书里都有一只“书虫”。这些书虫年纪不等,性格也是迥然不同,唯一的共同之处,恐怕就是对她的不待见了。
所以,她赶忙站起来,朝四方书架低头行礼说:“是我对大家照顾不周,我以后一定会更努力的。”
众书虫只是喜欢发牢骚,并没有真正难为舒心的意思。此刻纷纷回话表示自己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甚至有一个声音像老头的书虫大发宏愿道:“小闺女别怕,你就踏实的把我们身上的尘土都掸干净。等那白家小子找上门的时候,我们就算围成一道书墙也能……”
嗤……
这老书虫尚未说完,九节已将人言香的烛芯给捻灭了。
舒心回头看着一脸惊慌的九节,问:“九节,你为什么打断他的话?”
九节慌忙指着自己的嘴摇了摇头,那意思是现在它说不了话了。越是掩饰,舒心越觉得有问题。一定是刚刚那句话里有什么她不该知道的秘密。
舒心知道再问九节仍旧会被它装傻搪塞掉,索性不再追问,而是细细回味刚才那老书虫说的话。想了两遍,重点应该落在“等那白家小子找上门”这句。
舒心猜测这“白家小子”也许就是要上门寻仇的人,当下将白这个姓氏暗暗记在心里,想着自己日后趁着擦书的空档偷偷在书本中找找线索。
结果还没等她展开自己的“侦查”,寂静的此山中迎来了访客。这访客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爹——舒掌柜。
“丫头,怎么好久没下山看爹?”舒掌柜进了大门笑眯眯的将随身带的长条盒子交给舒心,还顺手摸了摸她油光水滑的辫子。
还是亲人好啊!
捧盒子的舒心虽然胳膊微酸,心里却温暖肆意。刚想蹭着爹撒娇一番,没想到舒掌柜紧跟着说:“墨先生呢?我是专门来找他的。”
专门……敢情不是为了看她而来的啊……
舒心苦笑着说:“爹啊,咱们进屋说。这盒子里什么东西这么沉,我胳膊都要压断了。”
舒掌柜见她小脸憋得通红,立刻拍拍她的肩说:“对对,险些忘了正事。来来……”他说着,倒是抢先一步登上前庭的台阶进屋了。
舒心绷住一口丹田气,飞速甩下鞋子,捧着似有千斤重的大长盒子跟进了屋。
“身子骨硬朗了不少嘛。”舒掌柜悠然坐在条案一侧,赞许的瞧着舒心。舒心急不可耐的把大盒子放在地板上,一边揉着麻胀的胳膊,一边问:“爹啊,这么沉的东西,您怎么亲自拿呢?”
“我没亲自拿,这不外面有你柱子哥等着,里面有你嘛。”
舒心小嘴一撅,原来老爹把她当劳力使唤呢。
说话间,九节从里屋掀帘子出来,手上还托着精美的茶具。舒掌柜已经算是熟客,先是客气的接过了茶杯,又不忘逗一逗小熊猫,“一段日子不见,九节又胖了啊。”
小熊猫原本就圆的眼睛瞪得更圆,缓缓低下头,用毛茸茸的小短手捏了捏肚皮上的肥肉。
“爹……”舒心哭丧着脸说:“您看看女儿可都累瘦了呢。”
舒掌柜笑着,一本正经的端详了一会,问:“是跟师傅学艺累的吧?跟爹说说,你都有啥长进了?”
舒心干张着嘴,忽然意识到自己除了每天打扫屋子庭院,似乎也没有学到什么跟古董相关的手艺啊……不过,她当然不能这么回话。万一老爹觉得她虚度光阴直接带下山,等着她的恐怕又是不许出门的生活了。山上虽然偶尔无聊,但总还有些“惊喜”嘛!比如上次白梅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