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把做好的糕点送到项镜离面前。
他转头看去,只见莲花糕通体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粉色,外形为莲花盛放的形状,坐落在珐琅盘子中央,像个艺术品一般。
他用手拾起,触感润泽光滑,带着些微的糯弹,十分小巧可爱。
在鼻间嗅了嗅,只觉得莲花的香气扑鼻而来,清淡而渗着丝丝的甜意。他轻咬了一口,糕体十分柔软,入口即化,随之而来的是微微的清凉。
“不错。”他不由称赞道。
纸鸢露出舒心的一笑:“王爷喜欢吃就好。”
这是前世采菊做给她吃的,她学会了不少做糕点的方法,当时一心是想取悦项渊清,如今正好可以帮项镜离改善一下吃食。
“你是怎么会做的?”他状似随口一问。
纸鸢睁着眼睛,大言不惭地说:“我自己悟出来的。”
她现在心理素质特别强大,应对项镜离一些问题已经可以做到信手拈来。她知道只要自己的表现不要太过慌乱,他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果然,项镜离虽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却也什么都没说。
纸鸢见他不一会工夫就把四块莲花糕都吃完了,心想吃饱的人肯定好说话,不禁上前道:“王爷,纸鸢有一个请求。”
他心情还不错,有些懒懒地问:“什么请求?”
“院子里的明兰草,可不可以给纸鸢一棵?”她小声地问道,神情十分恭敬顺从。
他没有看她,声音分辨不出情绪:“为什么对明兰草这么感兴趣?”
“因为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喜欢,想要养一株在房间里,每天看着心情也会好得多。”她说。
他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喜欢呢?”
“相信院子里的每一株花草都是王爷喜欢的,我横刀夺爱王爷必定不快,如果王爷不愿意纸鸢也决不强求,只望王爷能允许我时常去看看就好。”
项镜离轻笑,眼睛中流转着水纹般的光。
“君子成人之美,你要是这么喜欢,我答应你就是了。”
纸鸢大喜:“真的?”
“自然是,我还想做一个受人称颂体恤下人的王爷。”
纸鸢从善如流:“王爷一直都是。”
项镜离对她拍的马屁没兴趣,望了望桌子上的空盘子:“你只需记得,日后还有什么花样,都要慢慢悟出来。”
纸鸢了然,原来是爱吃,那好办,她一样一样做给他吃也能撑上一阵子。她忆起他也是爱吃玉兰饼的,太后当年总是吩咐小厨房给项渊清和项镜离各送上一份,只可惜她却不能做给他吃免得他怀疑。
等一下,她可以假借宣嫔的手送给他,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她想着,以后有了机会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宣嫔。
纸鸢高兴地应下来:“王爷放心,纸鸢一定每天想一道新菜,保证让你胃口大开。”
他看着她:“你是在给自己挖坑吗?”
她愣了一下:“挖……什么坑?”
“每天一道菜,你现在说得轻巧,可是当你脑子里的想法都用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时日你准备怎么办?”
纸鸢心想你还真是较真,用过之后再来一个循环不就好了,反正一天一换你又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项镜离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缓缓道:“不要想些小聪明,我的记忆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
她默不作声,眼神中的情绪泄露出她的不信。
他也不为自己证明,提了个建议:“不如这样,你每逢七曜出一道新菜,其余的时间可以根据现有食材重复之前的菜式,或者一切从简,这样减少了你的压力也不会给小厨房带来太大负担。”
还有,不会养刁他的嘴和胃。
纸鸢毫不迟疑地答应,这么有利于自己的条件,傻瓜才会考虑。
项镜离笑了笑:“既然如此,就这么说定了。明兰草你去挑一株,插在房间吧。”
“纸鸢多谢王爷。”她欣喜道。
她去拿了之前被项镜离残忍拔/出/来又栽回去的明兰草,放在了自己的床前。她托腮看着它,用手拨弄它的叶子。
“小兰啊小兰,之前我对不起你害你差点夭折,现在我把你带回来养着,就当弥补我之前的错了。你可要争点气,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快快发芽开花,知道吗?”
看她,多么善良,一定要好好回报她。
然而没想到过了几天,小兰却有了萎蔫的趋势。她看着它一点一点变干变皱,仿佛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无论浇了多少水都没有办法挽回这种局面。她心急如焚,跑去找项镜离。
“王爷,是不是纸鸢的方法不对,把它养坏了?”
项镜离看了一下小兰目前的状况,又看了看她放置的位置,道:“明兰草叶片大而稀疏,本应是喜阳的植物,却被你放在床边阴暗处,自然生长出现障碍,萎蔫不振。”
纸鸢抿了抿唇:“可是我这房间本就偏暗,见不到阳光,看来是没有办法养它了。”
她神情十分低落,手里捧着没有生气的小兰,沮丧到了极点。
“既然如此,就把它放回院子里吧。”项镜离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朗皓宫内只有他的住处最是明亮,再有就是石逸和几个侍卫的住处见得到光。她来得晚,只能住在这处偏殿。
纸鸢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不过你放心,我既然答应把这株明兰草给你,它就是你的,无论怎么处置都由你说了算。”他允诺。
她感激地一笑,谢谢他没有落井下石,而是说话算话:“只要它能好好成长,纸鸢心里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它真是被我害惨了,先是差点被连根拔起,后来又是好几日见不到太阳,是不是和我八字不合啊?”
“植物哪有什么八字。”
“那就是属性不合,它属木,我属火,我克它。”
“若我让它活过来,我属什么?”
“那当然是属水了。”
项镜离饶有深意地一笑,意味悠长地看了她一眼,提步走了出去。
“跟上吧。”
纸鸢仍在揣测他的表情究竟有何深意,忽然明白过来,他属水,她属火,他克她。
这个四王爷,有样学样不要学的太快。
她抱着小兰来到院子,虔诚地把它放在了原来的位置,然后还鞠躬拜了几拜:“小兰啊小兰,你可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啊,不然我会很自责的。”
项镜离看着她神经兮兮地自言自语,微不可察地说了一句:“放心吧。”
纸鸢回过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王爷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
“哦。”她挠挠头,大概是自己听错了。
“王爷,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我锅里煮了白兰莲子羹……”她表情讪讪的,明摆着是搞砸了什么。
项镜离的眼睛有些危险地眯起:“然后呢?”
“我忘了……”
纸鸢不等他说话,立刻拔腿往小厨房跑:“我这就去抢救!”
项镜离看着她一溜烟跑掉,嘴边勾起一丝笑,扬声道:“要是糊了,我治你的罪!”
奔跑着的身影趔趄了一下,但是步子好像比之前更快了些。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项镜离才收回目光,看到石逸走上前来,说:“王爷,该去给皇上请安了。”
“嗯。”项镜离点点头,“走吧。”
太平宫门口,正好看到宣嫔从里面出来。她穿着一身玫粉色的锦袍,外罩白色纱衣,发髻上两支蝴蝶振翅金钗,有翡翠吊坠从蝴蝶中央垂落,随着步履前行摇曳生姿。
“宣嫔娘娘。”
“四王爷。”
项镜离的目光从她白皙的脸上划过,只觉得这张和纸鸢一样的脸上写了几分失落,目光也不那么明亮,仿佛心事重重。
“娘娘可是有烦心事?”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其实,后宫妃嫔之事他根本是不屑过问的,可是忽然想起纸鸢曾说要帮助宣嫔获得皇上的喜爱,不自觉地就有所关心。
宣嫔看着他,神情颇有些意外,虽然她之前和项镜离有些交集,但也没熟络到可以嘘寒问暖的程度。
她正在犹豫,项镜离又说:“如果娘娘不方便说,我也不多过问了。娘娘近些日子随侍皇兄一定辛苦,注意好好休息。”
宣嫔怔了一下,看到项镜离已经从自己身边走过,忍不住转身轻声道:“谢谢王爷关心。”
“不必。”他淡淡道。
内侍总管赵回恭敬地请了一声安,项镜离便走进殿去,留下石逸在外面候着。
石逸装作无聊的样子,打听道:“赵总管,这宣嫔娘娘惹皇上生气了?”
“其实啊也怨不得宣嫔什么,只能说一开始皇上就不该听皇后娘娘的话将她纳为宣嫔。”
“这是怎么回事?”石逸套着话。
“这宣嫔从前不是太后身边的人吗,皇上登基前几年的时候先皇身体不适,许多事情都是交给太后处理,皇上作为天子却处处被太后压制,那时候都说太后娘娘有专政之心,偏偏宣嫔是太后最得力的人,皇上对她也是诸多不满,心中不少怨念。没想到太后殁了之后坚持不让她殉葬,还把她送到了皇后手里,甚至皇后还要皇上册封她为嫔。皇上总觉得她扰乱了皇后的心绪,有为祸后宫之嫌,所以要她离皇后远一点。可是依我来看,这宣嫔实在是不像那种贪图权势之人,更不像是会混淆视听的人。皇上疑心虽然合情合理,但是对宣嫔实在是不公平。所以啊,只能说可怜了宣嫔,一开始就不应该被纳入后宫啊。”
石逸这才听明白了,原来皇上心里还有这么一桩事。忽然觉得宣嫔的身世有些可怜,喃喃道:“那还真是委屈宣嫔娘娘了。”
“说的是啊,偏偏宣嫔还是一心为了皇上,知道皇上日理万机,天天送来明神解乏的祛暑三宝汤。唉,可惜啊。”
石逸脑中闪过那清秀婉约的面孔,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他了解宣嫔的为人,太后在时曾对他们主仆多有帮衬,如今遭受皇帝的疑心,他的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他站在原地,替宣嫔觉得不值,在项镜离出来之前都没再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