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日内,斥候不断将逼近云中的鲜卑军详情汇集到王旭面前。沙南、阳寿两处的鲜卑军已兵和一处,初步判断不下五六万骑,缓缓向云中逼来。依照目前的行军速度来看,半日内即到达云中南面数里外。但奇怪之处在于:和数日前汇集时火急火燎不一样,平时行动如风、来去无踪的鲜卑骑,这几日行军慢如蜗牛,一日才行十数里,如果是为稳妥的话,也显得太过拖沓。
王旭听了也纳闷不已:鲜卑人要是急于报仇、收复夺回自己的老巢,应当趁兴汉军立足未稳、马上聚众来攻;而要是惧怕兴汉军,就应该龟缩在沙南、沙陵等地防守,或者是干脆往西逃到咸阳去,但这磨磨蹭蹭地逼近是怎么个意思?
而北面原阳、北舆方向的扶罗韩部,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难道是还没有得到步度根云中大败的消息?不可能!云中城外一战,三、四万多鲜卑大军被击溃,阵亡数千,就算有赤虎骑和青狼军截击,也至少有两万骑逃亡它处,扶罗韩不可能没有接到消息。再说步度根、扶罗韩兄弟俩,一向同气连枝共进退,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啊?难道是被杀神吕布缠住啦?不过吕布出武进的时间不长啊?难道并州狼骑的动作比兴汉军还要快?
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王旭倒是希望步度根来攻,也可以早点结束这场战争。想不出头绪,王旭索性传令牛飞虎,将青狼军兵分两路,一路向南,越过荒干河向原阳、北舆方向继续扫荡,途中若遇大队鲜卑骑便立即脱离,只需想办法弄清其数量和行动意图即可;而另一路则配合数百赤虎军,将这一阶段俘虏的鲜卑老弱妇孺,随同缴获的部分牛羊往西走,押往武进县,其途中若遇大队敌军拦截,就立刻全部放弃。
第三天,步度根率领着六万大军,终于赶到了云中城下。
扎扎实实地安营寨,拒马、围墙、箭塔、壕沟、巡骑…应有尽有,准备的相当充分。王旭站在城头上甚至能看到敌军大营里,闪动着数百手持大盾的鲜卑大汉。
这可是以往少见的,鲜卑人和兴汉军作战,主要是三板斧:骑冲、弓射、游斗,现在是让打怕了,才不惜血本,将所有防护装备都用上了。
但步度根扎营安顿后,却没有一丝攻击的意思,只是不停地派游骑骚扰试探兴汉军,一日内已经和兴汉军斥候兵,发生过数次小规模的激战了。稍后步度根还派来使者责问王旭:为何背信弃义?置前次约定于不顾而偷袭云中?
爷什么时候和步度根老儿有约来着?爷那么有诚意的条件你们大营里吗?……王旭正在帐中,冷笑着痛骂鼻青脸肿的鲜卑使者时,牛二疾步走进大帐,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消失了好几天的吕布军,已经在两日前攻下原阳,正准备渡河进击扶罗韩部盘踞的北舆、武泉等地。
这是向南扫荡的青狼军斥候,从南下逃难的鲜卑人中得知情况,上报主将,牛飞虎马上差人急速报于王旭。
王旭这才确信:步度根于云中城外踌躇不攻,是在等其兄扶罗韩的南下。而扶罗韩之前一直没有动静,应该是接到云中消息,收缩部众准备南下之时,结果被突然出现的吕布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正在沉思间,陈到突然一拍脑袋,大声急道:“主公现应即刻令赤虎骑截断云中至白渠水,封锁消息,以防步度根获悉扶罗韩部无法南下,转而退却阳寿,则吾兴汉军亦再临攻坚,徒增伤亡。故吾军当于今晚袭敌营,末将请令!”
“嗯!叔至言之有理!”王旭说完,转身向牛大壮问道:“大壮,吾交代之事可曾办妥?”
“具已皆备!只待主公令下!”牛大壮拍拍胸脯,昂首应道。
“甚善!传令下去:众将士除留守之人外,即刻休息养精蓄锐,待今晚子时造饭,丑时破敌!”王旭正色下令道。
“喏!兴汉万胜!”众将挥舞了一下拳头,极力憋着张口欲呼的兴奋,鱼贯而出。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辗转反侧的王旭在每次大战前,都感觉时间过得慢的厉害,常常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焦虑症?而大战结束后,几乎不上阵的王旭,反而向累虚脱了一样大睡一场。吃了两片张宁开的安神药也屁事不顶,只好坐起来和许褚四处巡查一番。
好不容易捱到丑时,兴奋的王旭一脚踢开嘴里嘟嘟囔囔、不停念念碎的许二愣,又端坐城头欣赏起自家儿郎的雄姿。
月牙弯弯,正用它那千古不变的柔和目光,俯视着云中这座久历战火的古塞。寂静中东门悄然打开,数百头灰布蒙头、口塞杂物、角缚尖刀的健壮公牛,被人安抚着鱼贯而出。其后跟着的是一列列全副武装、神情亢奋、昂首阔步的兴汉赤虎骑将士。
因云中东门连接兴汉军的粮道,也就一直在骑军的封锁之下,所以鲜卑的骑哨在这里是不存在的。数里外防守严密的鲜卑大营,当然也无从察觉此间状况,而且为了这一次精心准备的突袭,能够达到完美收场,这几天来,赤虎铁骑反复地扫荡东门附近,以至于步度根都不敢往这里派骑哨了。不过正在大帐里做着光复老巢梦的步度根,却万万没有料到,今晚注定会成为他后半辈子挥之不去的恶梦。
行至离鲜卑大营约里许地,这里尽职潜伏的鲜卑骑哨,一边纳闷怎么半夜有牛群来到?一边飞速向大营禀报。但这些在兴汉军眼里已经都不重要了,已经太迟了。
稍加训练的牛群,交错着排成两排,牵牛人割断系牛的绳子,随即先后点燃浸油的牛尾,待牛吃痛开始往前跑的时候,后面的弓箭手又加了一把劲:冲肥硕的牛屁股射了一箭。刹那间,狂乱的牛群集体进入发情期,在蒙住双眼的情况下,只知道往前狂奔了,而它们狂奔的方向就是鲜卑大营.
此时还丝毫不知危险临近的鲜卑大营,像极了天真无知的少女,正以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状态,迎接穷凶极恶之徒的肆意妄为。
当第一头火牛冲进鲜卑人的大营时,以前世代与牛羊马匹为伴的游牧人,此刻已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牛群身后四分五裂的营防栅栏,见证着它在野蛮撞击下的脆弱,和狂躁牛群的不可阻挡。而什么也看不见的牛眼,更是被四周鲜卑人的呼喊驱赶声,惊扰的愈发赤红,狂乱地甩动着高高的火尾;挥舞着有些踉跄的四蹄,更加没命地向前卷去。
当一群火牛踏着隆隆的巨响,挟裹着冲天的气势,平推着冲进绵延数里的鲜卑大营后,刚才还试图阻止火牛肆虐的鲜卑勇士们,瞬间怂了。苍白的脸色连稍微恢复一点血色的时间都没有,微微颤抖的身躯不由自主的转身逃去,有些不自量力的二愣子,或是不太机灵的倒霉蛋,通通被牛角上闪烁寒光的尖刀挑上了天,或变成了牛蹄下痛苦的哀嚎……
刹那间,原本搭建的攻守皆宜、暗夜里祥和无声的鲜卑大营,在不到一刻钟,就变成了一副狂乱的人间惨景。四处乱窜的火牛、散落满地的物什、不断起火的帐篷、呼喊溃逃的士卒、惨呼连连的伤者……怎一个“乱”字形容!
而许褚统领着数千赤虎铁骑,原本还想随着疯狂的火牛群,冲进敌营杀个痛快,但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面面相觑、一阵后怕之后,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还是等火牛群稍远一些再战不迟,要不然牛蹄子可不认你是兴汉军,还是鲜卑人的。
与此同时,到了约定时间的兴汉赤虎步卒,将云中城南门轰然打开,在鲜卑骑哨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大量全副武装的士兵,挥舞着各式兵器,由廖化、陈到等人统领着,冲向已经乱成一锅粥的鲜卑大营……。
云中城头上,随军历练的甄豫正陪着满脸兴奋的王旭,目不转睛地看着观看着这一切,看到后来,甄豫一边闪烁着无尽崇拜的目光,一边口中喃喃自语:“古有齐候田单火牛阵大破燕、赵五国联军,保家卫国;今有兴汉军火牛夜袭鲜卑数里连营!皆用兵如神之辈耳!豫恰逢此战,实乃三生有幸矣!将军此战必将名垂青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