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场雷雨荡涤了所有的暑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远处杨柳树上几只鸣蝉仿佛不舍这短暂而璀璨的时光,还在尽情欢唱。举目望去,高楼大厦夹缝中的一线天,是少有的澄澈明净,蔚蓝色的布景上点缀着丝丝缕缕的白云,让我想起儿时秋日晒谷场上的蓝天,承载了多少童年的欢乐。
我踩着八分高跟鞋,躲闪着路面上的小水洼,一路上蹦蹦跳跳地赶到停车场。慕承阳正倚在车门上,吸着烟,眯着眼仰望天空。
他今天上身是一件黑白条纹翻领t恤,配深蓝色运动裤,脚上依然是平板鞋。见到我出现,立马将手中的烟头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朝着我暖暖地笑。
我坐进车里,一边摘下背在肩膀的背包带子,一边笑着打趣道:“今天穿得这么青春是要带我去干啥呀?”
他俯身给我绑好安全带,捏了捏我的鼻头调皮地说:“带你去个可以尽情装嫩的地方。”
到了目的地我才惊喜地发现,我们来的竟然是s大的西校门。此时已是傍晚十分,华灯初上,蛰伏了一天的学生趁着这难得的清凉时刻纷纷走出校门。
三三两两的小情侣,手拉着手,甜蜜地逛着街。
公路两旁是形形色色的店铺,许多在我上学时就已经存在了,经过十几年的风雨洗礼依然保持原来的风格。比如校门对面的照相馆,我们大学四年所有的证件照都出自这里;十字路口的“心相映”鲜花店依然门庭若市;市场路对着的那家“水煮鱼”大酒店,还是那么高大上,那时作为一名穷学生多少次对它望而却步。一切的一切勾起我对大学生活满满的回忆。
慕承阳接过我的背包挂到自己肩膀上,右手自然地拉起我的手,握在掌心,神采飞扬地说:“薇薇,带我去吃你大学时最爱吃的美食,去你大学时最喜欢的去的地方,做你想做却没机会做的事情。”
那一晚,我们像一对真正的学生情侣,手牵手逛街,他看着我试穿各种风格的衣服,然后给予评价。去小摊吃10元一碗的酸辣粉,辣到满头大汗。在校门口马路的夜市上,买一些根本用不到,却喜欢的小饰品。
走到学校的南门处,看到新开了一家冷饮店,正在开业酬宾,看上去很高档的样子。慕承阳停住脚步,转身面对我,将我的两只手都拉到身前,摇晃着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看着这近三十岁的男人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我不禁莞尔:“好吧。”
其实我很少吃冷饮。
走进店里,映入眼帘的是哈根达斯的大幅广告海报。
前台收银小妹是两名长相甜美的女生,见到我们走进来便热情地招呼:“欢迎光临!两位要点儿什么?”
“一杯哈根达斯,一杯热奶茶。”没等我开口,慕承阳就点了单,然后转头问我:“薇薇,你看看还要点什么?”慕承阳为人很绅士,这是交往以来,他第一次没征求我的意见就做决定。但是我却很受用,因为那句——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
我们一人端着一杯,我吃一口冷饮,喝一口热奶茶,敢情这两杯都是买给我的。两人晃晃悠悠地进了校园,我给他介绍沿途各处的景致:历经沧桑的历史系,设施先进的计算机系,设计别具一格的建筑学院,以及一些自然景物,如门口处的假山池沼,闻名各学院的“连心湖”、“情人桥”等等。
走到一片小树林,学生渐渐减少,灯光变得昏暗。小路交错相通,将竹林,树林,和花圃分割成一个个隐蔽的方块。地上是厚厚的天然草坪,偶尔能看到一对对小情侣躲在高大的灌木丛下忘情地拥吻。
我挖了满满一大勺冰激凌放进慕承阳口中,假装神秘的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情人林,s大情侣幽会的圣地。”在我惊异的目光中低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缠绵缱绻,带着哈根达斯凉凉的甜甜的味道,使我迷失其中。
一吻结束,慕承阳双手托着我的脸颊,深情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道:“薇薇,军训那会儿,我就想带着你做这些事情了。对不起,我耽搁了十年。”
我搂着她的腰,倍感满足:“现在有机会了,还想做什么?”
“还想在你走累时背着你,送你回宿舍。”说着,他背对着我蹲了下来。
那一晚,慕承阳在无数学生的注目礼中,背着我一步步走回西门,一直把我放进车里。我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温暖坚实的后背,内心踏实而满足,真希望能这样一直,一直,一直地走下去,走到天涯海角,地老天荒。
这么多年,
你一直在我心口幽居。
我放下过天地,
放下过万物,
却从未放下过你。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仓央嘉
去医院检查的事终于被提上日程,为了节省时间我提前预约了z省最权威的生殖中心。半城离省会城市约三个小时的车程,我和秦越选择自己开车去,这样比较方便。
路上,我窝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闭目养神。以前心心念念希望为秦家生个孩子,现在因为慕承阳的出现变得动摇了。我摇了摇头让自己理智一些,掐掉这不该有的疯狂想法。
秦越一直没有说话,默默地开车,看得出他有些紧张。这些年他一直未做生育方面的检查,每次让他跟我去医院,他都很排斥,坚持自己没问题。今天看这紧张的样子,其实只是外强中干。
去年,我自己来过省立医院,做了除输卵管造影以外的各项检查,没有什么大问题。专家建议由男方做一个精~~活力检测,如果没有问题再考虑让我做输卵管造影。但是我没有做通秦越的工作,事情就被耽搁了。
医院的服务相当好,全程由美女小护士陪同。
检测前,护士交给他几样物品,然后带他到一排小格子间门口,让他自己进去取样。
秦越一身别扭,一声不吭的推开门,显得非常尴尬。我侧头看了看里面的设施,一台多媒体电视,一张舒适的小床,上面铺着消毒隔垫,入门口左侧是简单的洗手池,上面摆着消毒洗手液。墙上是几张美女海报,个个穿着暴露使人浮想联翩。
小护士站在门边轻轻地拉上门,朝我调皮地眨眨眼说道:“其实你进去帮他会更快。”
我尴尬的笑了笑,摇了摇头,然后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一个小时后我们拿到了检测结果,门诊专家看了看皱紧了眉头。我和秦越也跟着紧张起来。
老医生摘掉花镜一脸凝重的说:“你们俩要坚强,这种事情现在很多,不要绝望。现在医学昌明总有办法实现当爸爸妈妈的愿望。”
我的心突然揪了起来,上前一步问医生:“大夫,结果到底怎么样?”
“全部是死精,这种程度可以判断为应该是先天性发育不良。”
秦越突然瘫倒在地上,我和小护士急忙手忙脚乱地去拉他,掐人中,捋胸口。一分钟后秦越才缓和过来,我无声地收拾好病例,扶着秦越走出诊疗室。
这种事摊到谁的身上都是灭顶之灾。回去路上,秦越一直在后排躺着,上了高速以后,开始小声的抽噎。我很理解他的心情,所有劝慰的语言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默默地开着车,三个小时没有休息,一直到眼睛发花,头痛欲裂,真想一脚油门冲下高速,一了百了。
回到家,不出所料,公婆知道结果后,又是一场哀嚎。晚饭谁都没有做,四个人,三个房间,各自忧伤。这个家,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摇摇欲坠,几近走向灭亡。
从那天起,秦越开始跟我分房而睡。他在家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某天拿着酒瓶子出了门。从此以后白天打牌,晚上走街串巷,眠花宿柳,去验证自己的精~在别的女人身上会不会生根发芽。
公公喝闷酒的频率更勤快,时间更长。婆婆不去打牌了,每天守着家里两个酒鬼哭哭啼啼。
某个周末的晚上,趁着秦越还算清醒,我哭着抱着他,商量要不要去医院借~生子,毕竟这个家再也不能这样消沉下去。
没想到这样的牺牲却换来了狼心狗肺,秦越将我锁在房间里,按在床上,我反抗没有成功,生生挨了一顿毒打。公婆在门外又哭又闹地拍门,秦越视而不见。
事后我想,那一晚,如果站在门外的是我的父母,我爸爸会报警,会红着眼用斧头把门劈了。可惜假设只是假设,门外那一对是秦越的父母,除了袒护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对同样冷血无情的夫妻。
我开始将自己的存款慢慢从投资市场往外兑现,工作之余关注房产网站,打算以父母的名义买一套房子,在离婚后可以有个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