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时,明晃晃的日光直刺我的双眼,我闭了闭眼,感到身上传来麟儿的重量和体温。
“麟儿……”我嘶哑着干渴的喉咙,唤怀里的小人。
“阿娘……”
还好,麟儿没事。
我抱着麟儿艰难地起身,这才发现我们竟坠落在了一片滩涂之上。
动了动筋骨,没什么大碍。再仔细检查了麟儿,也没事。
只是我的法力仍没有恢复。
仍不见金维和子归的身影。正想掏出窥界镜来搜寻金维他们的下落,却沮丧地发现窥界镜竟遗失在了路上。
这里不是活佛山,难道是我们顺着海浪一路漂到了这里,又和金维他们走散了?
但至少我可以对一件事放心了——我们已经出阵了。
我抱着无限狂喜和一丝侥幸,牵着麟儿在附近搜寻小游的身影,无果。
难道小游已经……
我瘫坐在海岸边,心底升起无尽的愧疚。
我堂堂上仙竟然要一只小狐狸为我舍命,真是该死。
又摇了摇脑袋,不会的,生要见狐,死要见尸,我一天没亲眼看见小游,我就一天不相信小游出事了。
金维他们找不到我和麟儿,说不定会回杭州城等我。当下之计,我必须尽快带着麟儿去找金维他们会合,然后再一起去找小游。
想到此处,我给自己狠狠打了几口气,起身就牵着麟儿往海岛深处走去。
没走多久,便见一座热闹小镇,我向一位坐在家门口择菜的老妇人打听,这才知道此地名为易凤国,四面环海,出去的唯一方法就是乘船。
“妹子,我看你是逃难来的吧,还带着个孩子,真不容易。来家里吃碗饭歇歇吧。”
老妇人见我和麟儿全身破破烂烂,同情地邀请我们进她家里歇歇。
我看了看麟儿脏兮兮的小脸,便牵着麟儿点头跟老妇人进屋中去了。
一番梳洗之后,我和麟儿穿着老妇人递来的粗布麻衣走出了澡房。
“哎哟,你娘俩洗干净了这么一看,真是俊哪!”
老妇人看着我和麟儿两人,眼里迸出惊艳,不住赞道。
“多谢婆婆,我和我儿总算能干净一些了。”
我屈膝一福,真诚谢道。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都是我儿媳妇和小孙子的旧衣服。来,妹子,快和你儿子坐下一起吃饭吧。孩子可饿不得。”
老妇人和蔼地笑着,厨里厨外忙乎着为我和麟儿端菜布饭。
“都是些家常饭菜,你们别嫌弃。”老妇人冲坐在桌边的我和麟儿憨厚一笑。
我心里暖暖的,笑道:
“婆婆您客气了,我娘俩逃难至此,哪还有什么嫌弃之说。”
麟儿的肚子适时“咕”了一声,却对着满桌的饭菜向我投来征询的目光。
“孩子,吃吧吃吧,不要客气。都饿得肚子叫了还客气什么。”
老妇人忙替麟儿盛了满满一碗饭,又不停地帮他夹菜。
我向麟儿点点头,麟儿这才用小手端起了饭碗,狼吞虎咽了起来。
“哎哟,慢点儿吃,慢点吃儿吃,锅里还有哪。看把这招人疼的孩子给饿得,可怜见的。”
老妇人在一旁看着麟儿津津有味地吃着,不住地笑道,时不时地帮麟儿再添些菜。
“婆婆,您的儿子媳妇呢?怎么也不见您的孙子?”
我吃完饭,边喂麟儿边问这老妇人。
“他们啊……”老妇人瞬间红了眼,语音有了些哽咽,“三年前带着我的小孙子一起出海,遭了海难……”
我不再问,沉默地喂着麟儿吃饭。
夜里,我守着身边的麟儿睡熟,在床上辗转难眠。
白日里我已同老妇人打听清楚了,此地距杭州一千多里,此时正值出航时节,明日就出发的话,至多一个半月就能到达杭州城。
第二日清晨起床,我便带着麟儿,随着老妇人去镇里当了随身的一些玉饰,分给了老妇人一些银钱以作昨日相助的报酬,勉强凑足了路资。
在老妇人的指引下,我带着麟儿去了码头,找了一家看上去还比较安全的、刚好也要去中土杭州的船户,缴了路费,便与老妇人登船告别了。
老妇人在码头边目送着我和麟儿渐行渐远,不停挥手告别。我看得心里不觉又是一热。
萍水相逢,老妇人一个简单的举手之劳,于我和麟儿却犹如旱林逢雨之恩。我暗暗记下了妇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日后回到天庭,是必须得回报她几世好命的。
“阿娘,凡人好像和皇奶奶说的不太一样。”
麟儿偎在我怀里,软软道。
“哦?你皇奶奶是怎么对你说的呢?”我问。
“皇奶奶说,凡人都是天底下最坏、最自私、最卑鄙的东西,我们神仙不能和凡人来往,否则就要被凡人伤害。”
麟儿扬着一张小脸,把母后的原话一一背来,复又天真的问道:
“阿娘,什么叫卑鄙?”
母后哇,你皇儿我不过就是历上仙劫时在那凡人国师身上栽了大跟头,你也没必要这样扭曲小麟儿的价值观吧。
“麟儿,你皇奶奶说的并不全对。凡人有坏的,就有好的。就像我们神仙,有旱神女魃那样堕入妖道的坏神仙,就有我和你阿爹这样为世间除害的好神仙。我们不能把凡人都说成是坏的,遇到好人,我们也要记得感恩和回报,记住了吗?”
我这么教育了麟儿的同时,还顺带夸了把自己,登时十分有成就感。
“嗯。那我回龙宫以后,就去求皇奶奶给那位老奶奶送好多好多珍珠夜明珠!”
咳咳,我的儿呀,怀璧其罪,龙宫里的东西,随便丢一个出来都是凡间少有,你还送老妇人那么多稀罕宝物,这可不是帮她,是害她。
但难得麟儿有这份感恩的心思,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笑着对麟儿点了点头。
这些个道理,留着以后慢慢教给麟儿也不迟。
一路上飘飘荡荡,我虽然因晕船而心力交瘁,但也日夜勉力支撑着照顾麟儿的日常起居。麟儿十分懂事,知道我身体不舒服,也不吵着出舱去玩,只每日在房里乖巧呆着,自己和自己玩耍,或者陪我聊聊天,见我精神好些才偶尔求着我出舱走走。
这一船大半都是男人,我和麟儿这样深居简出,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了,此次航行十分顺利,再过两天,船就能驶进杭州码头,我和麟儿就能与金维他们会合了。
望着远方那渺渺的海天之际,我心里蒸腾起无限热望。
在我的日夜企盼中,船终于靠了岸。
我抱着麟儿,提着行李就要下船,谁知一个彪形大汉却挺身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小娘子,你还不能下船。”那大汉轻浮笑道。
我眉头一挑,问:
“船已靠岸,船费我也付清了,也没碰坏你们什么东西,我为什么不能下船?”
那大汉笑嘻嘻地看我,我已察觉到事有不妙,抱着麟儿的手腾出一只了,紧紧按住腰里别着的轩辕剑。
“小娘子,你船费是付清了,可你的赎身费还没付哪,总不能让我们哥几个做赔本买卖吧?”
那大汉笑着就把我往船舱里逼,又向左右使了个眼色,数名壮汉呼啦啦涌上将我和麟儿围得水泄不通。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厉喝出声,同时手里利剑出鞘,直指人群。
麟儿缩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嘿嘿,小娘子,你别担心,我们可不会对你干什么,只是那杭州城花楼里的大爷们,可能就真要对你干什么了。还有你怀里这小娃娃,卖到倌馆里也定是个抢手货。”
为首那大汉淫笑道。
“无耻!”我五内如焚,暗恨自己识人不明,竟被这帮贼人欺骗,还害得麟儿看到这许多肮脏龌龊。
“别过来!你们要是敢逼我,我就不客气了!”
我挥着轩辕剑,虚张声势道,心里却打起了鼓——
眼下敌众我寡,我失去了法力,空有剑式,身边还带着麟儿,对付眼前这些练家子可以说是胜算全无。
但我还是紧紧护住怀里的麟儿,时刻警惕着周围人的动静。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放弃。
大汉冲我身边一个眼色,我左侧一名壮汉就忽地冲上前来,劈手就要夺我手里的剑,我一个剑花划出,将那壮汉逼退。
谁知这些人竟看穿了我徒有剑招,不紧不慢地开始了间歇进攻,以图耗费我全部体力,再行抓捕。
我抱着麟儿,渐渐体力不支,竟被逼入了船舱内。
船舱中空间狭小,我更无法施展剑招。
壮汉们见时机已到,一呼而上,一个劈手夺去了我手里的剑,一个抢走了我提着的包裹,另有一个使劲地要从我怀里抢走麟儿。
“阿娘、阿娘——”
麟儿吓得哇哇大哭。
我死命抱住麟儿不松手,人群里一个巴掌朝我脸上猛扇过来,我便昏了头脑。
模糊中,我只听见麟儿拼命的呼救声,和周围人的说话声:
“快点儿把这娃娃带走,吵死了!”
“老大,咱们把这娃娃锁在哪儿啊?”
“直接绑了丢货仓里,一个小娃娃,还能翻天?只是这小娘们儿,可是个烈的,咱们可得看好喽。”
……
手臂上被狠狠地绑上了麻绳,疼痛非常,我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