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好,最近的我很不好。
莫名到了这殇朝三日,我就称病躲着这殇朝太师皆炎三日,同时状似随意地与床前伺候的婢女攀谈,知道了这里的确是殇朝太师府,那与我八分相像的青年男子的确是殇朝辅佐殇王辛的太师皆炎,我的确是他唯一明媚正娶的妻子陈氏。
最让人绝望的是,在婢女们又是艳羡又是神往的叙述中,我还得知了我曾经的另一个身份——青楼一代花魁“芙蓉仙子”。
芙蓉仙子……
“夫人,当初您和老爷爱得多轰轰烈烈呀,老爷想娶您,先王震怒,抓了您就要斩首示众。老爷为了救您,在先王的殿前足足跪了一天一夜,脸都跪白了,膝盖都快跪烂了,最后还是当时年少的大王陪着老爷一起向先王下跪求情了两天两夜,先王才把您给放了,您和老爷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旁伺候着的婢女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演着王叔皆炎与青楼妓子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看来这陈氏平时也是极爱听下人们说这些恭维奉承之语,否则这婢女们也不会说得这样格式规范、内容统一,信口拈来、绝不语顿。
我半靠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边嗑瓜子边想我自己的事——
我一定是掉入了那黑雾大王设下的还魂阵中。眼前这一切并不是真的,只是设阵人为了还人魂魄而重演的历史。我的法力还在,但我对还魂阵一无所知,不能贸然破阵,否则一不小心就会乱了阵法、困在阵中永不得出。
不知这还魂阵究竟是怎样还人魂魄,又是要还何人魂魄?
想起入阵前黑雾大王看着我说的那句转世之语,再想想太师皆炎与我极其相似的脸,莫非黑雾大王是要还皆炎的魂魄?他与皆炎究竟是什么关系?
按朝代算来,皆炎已作古数千年,肉身早已腐灭不可寻,召来了他的魂魄,又要怎样复活?难道是要用我的身……
思及此处,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心中开始弥漫起深重的不安。
我到底该怎样破阵?正则现在又在何处……
“夫人。”太师皆炎的声音刚响起,人便已步入了房中,我慌忙抖掉了满手的瓜子碎壳就钻进了被窝里开始哼哼唧唧。
“夫人,今日可好些了?”皆炎行至我床前,温柔看我道。
看着眼前这张与我一般无二的脸此刻对我流露出似水柔情,我心里的怪异感又开始疯狂生长。
我别开眼,握拳狂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夫君,我还是不舒服……老想咳……咳咳咳,头也晕……”
我听着从我嘴里吐出的虚弱娇媚的陈氏嗓音,心内一阵恶寒。
皆炎瞟了瞟地面,缓缓坐上了床沿,握住我的手浅笑道:“咳得厉害还能嗑这么多瓜子?夫人你真是铁嗓无敌。”
“呃……”看着地上这一地的瓜子碎屑,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装病被拆穿之后,我便受皆炎嘱托准备两日后的太师府宴席,这宴席,请的就是殇朝当今大王,昼王止辛。
“夫人,这果盘到时这样摆可好?用这些蔬果可行?”一婢女捧着一张布置图纸来问我。
“啊,可以可以。”我随便一瞟,继续嗑我的瓜子。
“夫人,到时列这些用具、摆这些仪仗可妥当?”太师府总管捧着一沓册子来等我点头。
“嗯,妥当妥当。”我眼皮掀也不掀,继续想我的破阵大计。
一众下人奴仆看着我满腹狐疑地领命去了,我懒洋洋瘫在榻上,仰面发呆——爱怎么地怎么地吧,老子都成这副女人模样了,哪还有那闲工夫去管那昼王止辛的吃喝拉撒?
发着呆,揉着胸,小爷我脸上又泛起一丝淫笑——其实变成这美貌陈氏也有些妙处,比如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夫人,两日后的家宴你准备得如何了?”皆炎跨门而入,仍是那副温柔眉眼。
我忙端正了身子跪坐榻上,垂眸恭恭敬敬道:“夫君,妾已准备的差不多了,到时定能让大王满意。”
这样伏低做小地说完,我就忍不住一阵抖。
皆炎点点头,靠着我跪坐下来,执起我的手摩挲缱绻道:“夫人,你大病初愈,辛苦你了……”
小爷我拼命克制住要劈手就是一拳的冲动。
“夫君,妾不明白,只是一场普通的家宴,您是大王的叔父,接待大王礼仪周全些就好了,为何还要这般细致隆重?”我问。
皆炎默了一默,良久才道:“是我欠了他。”
嗯?这又是个什么情况?我开始懊悔当初在天庭里偷懒不去记那些凡界历史课本。
两日之期一晃即至,这日我和皆炎皆是一身盛装,早早就垂手候在了府外。
“蹬——蹬——蹬——”接近午时,一辆被列兵重重簇拥着的华美马车才从街尾处徐徐驶来。
我低头不言,眼里却满是不屑——凡人就爱作这些派头,说是辰时即至,近午时才来,让太师府一府上下连夜安排宴席,从一大清早就巴巴地候在府外等王驾莅临什么也不做,真不知这样埋汰人的目的到底何在。
我暗捶了捶酸痛的大腿,这凡人身躯,真是折煞本上仙也。
皆炎看了看我,以眼神示意不可乱动。
我悻悻挺直了身子,继续垂首恭候。
“吼——”那慢悠悠驶来的马车终于在我们面前停下,怒马几声嘶鸣,一个爽朗的少年声音便凭空响起:
“叔父!”
我极力克制住要抬头一看来人的冲动。
“叔父,孤王在宫中处理紧急事务一时不得脱身,让叔父苦候多时,望叔父宽恕。”一阵窸窣,少年抱歉的声音便近到身前。
公务突然,不知派人先来知会一声?就这样让你的叔父等你多时,我看你丫的纯粹就是想借此立威吧?
“不过小等片刻,大王这样说,实在是折煞微臣。”皆炎温润的声音徐徐响起。
“哈哈,孤王就知叔父总是会原谅我的。”昼王哈哈一笑。
“大王言重,微臣唯大王之命是从,不敢言其他。”皆炎又是一阵恭敬。
“咦,叔父,孤王说过多少回了,不要总是与孤王这样客气,唤孤王止辛就好。”昼王一阵不满。
“礼仪庄重,微臣不敢废。”皆炎又板正道。
“唉,随你吧。”昼王一阵叹息,突然又把声音转向了我,“陈氏?抬起头来!”
我一惊,当着叔父的面对叔母这样不客气?但我还是缓缓抬起了头,待看清身前之人时,又是猛一惊骇——
黑雾大王?!眼前这昼王是黑雾大王,却又不是黑雾大王。只见他一身华贵,俊眉星目,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和张狂,虽与黑雾大王五官一致,但气质身形却相去甚远。难道,昼王止辛就是黑雾大王的前身?
那黑雾大王想要复活的人是不是就是皆炎?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又开始懊悔没有熟读四界史课本。
“妓子轻浮,竟敢如此直视孤王!”昼王见我紧盯着他不放,勃然大怒。
我并不在意,正想寻个借口遮掩一下,冷不丁瞥见了昼王身后一道熟悉的清冷目光。
正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