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破碎的声响,剑的碎片被震飞,乘着风刃破空而去,七零八落地从半空落下。这是魔法和武技混合在一起使用才能成立的招数,细致而不失威力,摧毁武器的同时也回避了对人群的潜在伤害,却依然保有足够的余力震得加瑞两手发疼。洛伦佐对于己身力量的操作可以说是炉火纯青,这一点只要稍许有些战斗的经验就能判断出来,在群众中引出一小片议论的声音。
忽然间传来的刺痛感让加瑞胳膊肘一拐,剩余的剑柄被他自己甩飞了出去。他有些难以适从地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看洛伦佐那得意洋洋的脸,冷汗从羞愤的表情上滑下。
从体型上来说,洛伦佐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都不占优势,但却丝毫没有避免肉搏战的意思。敌对方的武器被损毁无法使用,洛伦佐本可以抽出武器乘胜追击。然而此刻,他只是淡定地活动了下颈椎,利落地将肩上所披的丝衣脱下甩到一边,紧实的肌肉紧绷蓄势待发,满脸笑意狂妄至极,一步步地朝着还没调整好状态的加瑞走去。
如果这里有个什么人负责现场解说的话,那么他大概可以从广场中心的这场冲突中总结出一大串信息量十足的说明来渲染紧张感。但实际上,此时空气中的紧张感用不着语言渲染也足以让广场上聚集在一起的人们全部闭气凝神等待事情接下来的发展。至于洛伦佐,他就更没有什么可以被解说的了,因为他与加瑞无冤无仇,冲突的原因也并非是为了大义;现在的他站在这里,摩拳擦掌地向尚在心悸的巡游狱狱长走去,脸上挑衅的笑容愈加猖狂,这一切都只能给观众们提供一个信息——
老子比你强。
这样无声的直感很不讲理地传达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里。当事者加瑞不必多说,身在局外的看者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原先报名过王选赛的人有一部分在腿软,一部分伸长了脑袋使劲朝那边望,生怕错过了什么。洛伦佐的嘴角扬得更高了,眼里的血丝配上一口白牙看上去狰狞得很,迈着逐渐加速的步伐朝加瑞那边举起拳头冲了过去!
加瑞一惊,往后连退三步,才抓紧时机摆出了迎击的架势。论体术的话他倒也不弱,猫腰一闪就错开了洛伦佐的拳头,转而有机会从背后突袭。可洛伦佐反应也快,重心一转就躲过了这一轮袭击,棕红色的眼眸瞥向下一个落脚点。
两人皆在有保留地试探着对方,气氛在不知不觉中被缓和,甚至有了分被炒热的迹象。在旁观者眼里,这和围观擂台战有什么区别呢?阿布侞的人民并不排斥争斗所带来的刺激感,怕是要不了多久赌局都能开起来。然而正在这氛围颠覆的关键时刻,一个高过广场所有喧哗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并引开了人们的关注。
“上啊上啊弄死他!”这句兴致满满的煽动夹带了几丝幸灾乐祸似的嬉笑,从距离群众稍远一点的地方传了出来。一时间空气沉默四下寂静,就连洛伦佐和加瑞都暂时停止了打斗。人们纷纷扭头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顿时叫声音的主人在众人的注视下满脸尴尬,只能不太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哈哈,哈,好像说错话啦……”
那人没有从那些不明所以的围观者中得到任何回应,他眼角一抽,两只蓝眼睛心虚地往右一瞥,努力做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那是……”土翅膀鼠眉头紧蹙,眼看着那人在众人的目光压迫下有些难堪地走了几步,突然惊讶地站起身来,两手撑在桌子上响亮地一震,就连盛放驼奶糕的碗都稳不住晃了三晃。
毫无前提地被吓到,雷加繆脸上的肥肉也跟着颤,半天才回过神来问,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了立……土翅膀鼠?”
“终于出现了……”土翅膀鼠有些按耐不住,热切的目光中流露出激动和兴奋,甚至舍不得将视线从那人身上移开,“我们等待的人出现了!”
东域亡国罗塞尼恩的‘战神’,兰策尔·里奥特——
他身着褴褛,蓬头垢面,手上所戴的枷锁连接着巡游狱的大部队,跻身于同受苦难的巡游狱囚犯中间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他笑嘻嘻地往前走,步伐轻快自在毫无压力,立刻就引来了洛伦佐半带不爽的默然蔑视和加瑞暴跳如雷后的咒骂。
“是谁准许你这渣滓擅自出声的?!”加瑞先是瞪了兰策尔一眼,随后又瞪了负责看守他的狱卒一眼——狱卒可怜的下身挨了正面一击,此时正疼得在地上打滚。明明除了狱卒,队伍首尾的矩犀和蝎尾兽也是不可被囚犯忽视的威胁,但兰策尔还是顺利且潇洒地拖着铁链从惨兮兮的囚犯中走了出来,直到手上的链子被拉扯到极限才停脚。
与广场中心的二人隔着四五米无法再缩短的距离,他只能使劲往前凑凑,倾斜着大半个身子才终于和他们说上了话,看上去满是难以言喻的滑稽:“其实我是想说,上不上都是朋友,何必非要把对方弄死呢?”
说完,咧开嘴留下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笑。
加瑞面部抽搐,他可能是头一回见识到有犯人这样缺心眼,还是当着他的面。下一秒,他二话不说抄起袖子就走了过去,从手下一名狱卒的腰间抽出弯刀,话语气得一字一顿:“我看你这畜生是现在就想要人头落地!”
“啊?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还是很珍惜生命……哎哎哎你干什么你你别过来啊救命啊!”在加瑞的刀刃落下的瞬间,兰策尔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两手自卫似的一挡,结果左手的镣铐居然轻松脱落,被他右手轻轻一带就一个猛子栽向了加瑞宽大的额头,敲出一块又红又紫的惨烈痕迹,“哎呀我都叫你别过来了嘛!这玩意儿质量那么差,半个小时前就松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一边旁观的土翅膀鼠为了憋笑而鼓起了腮帮子。
加瑞被叫作“镣铐”的大铁块敲得脑袋发懵,只能听到周边的人群中一阵狂笑和叫好此起彼伏,而面前的兰策尔则是一脸无辜,随后还意义不明地拍了拍加瑞的后背:“所以我才说嘛,打架不好打架不好……来来来,咱先站起来,握个手还是好朋友。”
头昏眼花的状态下,兰策尔那毫无恶意的话语在加瑞耳中就像是画外音,脑壳里晕晕乎乎像是灌满了浆糊,居然真的把手伸向兰策尔那边,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兰策尔将他拉起来后还细心地拍了拍他身上的灰,之前因“意外”而脱离束缚的左手自然而然地就将右手的镣铐也卸了下来,然后毫不留情地抓着中间的锁链再次将镣铐往他后脑勺招呼了过去,彻底打晕了巡游狱的狱长。
管理巡游狱的其他狱卒都看傻了,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围观群众只有目瞪口呆的份,打趣似的口哨声传来;巡游狱中的囚犯纷纷向这边张望,想要叫好却不敢出声,唯有当事着兰策尔慢悠悠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呼……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