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秦奕一身气势,深不可测,整个人身上更是笼罩着一层令人侧目的光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瑞第一时间听到秦奕要抬棺入京的消息时,颇为震惊。一来抬棺入京此做法前无古人,确实骇人听闻;二来老人逝世后入土为安最好,再抬棺入京折腾他,有失孝道。
当听到姬康说秦奕此次入京抬的是一副空棺材时,沈瑞脸色稍缓,勉强同意他这么做。
皇城前面,一人一棺。
秦奕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身形似一座巍峨高山,让人不由得升起敬畏之意。
“草民秦奕,求见陛下。西南叛乱,草民有一计献于圣上!”
稚嫩的声音掷地有声,回荡在皇城外围,久久不肯散去。
“宣秦奕入宫!”
秦奕微微抬头,打量了一番城门口那三个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而日渐斑驳,却又形体明显的三个石刻大字片刻后,终于迈开步子,在小太监的引导下信步入城,穿过层层宫墙和冗长的青砖石路巷道,到达养心殿最前面阙楼的石阶下面。
太监欠身道:“禀陛下,秦奕到。”
沈瑞的声音在高高在上的阙楼顶部传了出来:“秦奕,上来吧。”
秦奕点了点头,仪态从容、不紧不慢的上了石阶,来到沈瑞面前,躬身施礼:“草民秦奕,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既尽了百姓面见天子的礼仪,又不失文人气节。
“免礼。”沈瑞看向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他白皙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的喜悦之色,甚至眉头紧蹙,眼眶红润。一般人第一次面见皇帝,不得开心得飞起,就算心情低沉,脸上也得硬挤出一抹浅笑,他却一反常态,把最真实的自我展示给了皇帝。
沈瑞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在与老师黄韬的日常交谈中,黄韬提及秦奕,言辞中不乏吝美之词,语气之中对其饱含赏。因而沈瑞自然不会把他像一般人一样对待。
周岁抓阄,胭脂钱财名剑画笔等等摆满地面,他偏偏选了那个不起眼的木质围棋棋盘;五岁学习围棋,便展露出过人的天赋,因此得‘秦弈’之命;九岁时,围棋技艺便已称霸一方,纵横一省并无敌手;十岁时自觉一生不能被围棋束缚,便将名由‘弈’改为‘奕’;十二岁时学习兵法,历经三年阅遍历朝历代兵家著述,对戚继光的兵法韬略的理解尤为深刻。
任谁面对这么一个天才少年,都不能把他当做一般人对待。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中华上下几千年,纸上谈兵的案例多如牛毛,伤仲永的事例比比皆是,这是沈瑞的担忧。
少年时天资聪颖,并不代表老有所成;少年时泯然众人,并不意味着此生虚度,一无所成。
秦奕站在那里,带着一种自信从容的气度,同时给人一种颇为自负或是孤傲的感觉。世人早有‘口出狂言,多有狂行,必是狂才’的论断,沈瑞不可置否。
“为什么要抬棺入京?有什么用意吗?”
秦奕抬头,回复皇帝,语气冰冷并无半分温度:“秦奕抬棺由南京入北京,每走一步心在滴血,多一步心硬一分,多一步仇恨更甚;每走三步一叩首,祭我伯父冤魂,此仇未雪他不瞑目,仇人不死秦奕难安。此番抬棺入京,是为了向天下人表明我与仇人势不两立的决心,西南众贼灭我族人,杀我伯父,伤我护卫,此血海深仇,秦奕不报誓不为人!”说罢,眉眼间杀意蒸腾,牙齿咯咯作响,整个人仿佛一头暴怒的狮子。
沈瑞叹道:“可你一个人该如何报仇?西南乱军已愈十万,更有当地巫族、魂族支持,要报仇谈何容易?”
秦奕很清楚,一个人所能散发的能量太过渺小,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但西南驻军叛变导致的一系列动乱并不仅仅是崔家一家需要面对的结局和仇恨,不仅仅是我秦奕不得不承受的苦痛,这是大明帝国的耻辱,这是朝臣、宗室。乃至天下决不能容忍的悖逆之举,这是皇帝眼里最不能忍受的一粒沙子!
这是秦奕此次入京的另一个目的。
沈瑞心知肚明,但要平定西南绝非易事,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轻易解决的事。
当然,作为一国之君,沈瑞绝不会任由臣子悖逆,妄图将云贵二地从大明的版图上分裂出去!
秦奕踏前一步,欠身道:“陛下,草民可解西南危局。乱军攻城略地,可兵力毕竟有限,可使计分散其兵力,化整为零,再逐一击破,乱军之间彼此失去了联系和策应,我方想要击溃他们很容易。”
沈瑞腹诽一句:“说得容易,西南之乱如果这么容易平定,朕就不会如此忧心了。”
转而以饱含怀疑的眼神打量着秦奕,很明显眼前的这位少年韬略满腹,可那些终究是没有付之实践的理论知识。脑子里想象的战场是一个样子,真实的战场又是另一种局势。瞬息万变的西南局势和战机,绝非大脑里构思、预演那么简单。
西南局势的复杂程度,一两句话说不清,一两句话解不了。
秦奕从皇帝陛下审视的眼神中悟出了他对自己的怀疑和不信任,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陛下,与其任由西南局势随意变化,朝廷束手无策,不如让草民一试。”
沈瑞乍一听说的还挺有道理,仔细一想平定叛乱这样的事出手要有把握,怎么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做呢?
再如何,也不能这么大的一件事,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去做。
这个风险,太大。
沈瑞摇了摇头,道:“平定西南叛乱,兹事体大,需要多方参与、配合、发挥作用,绝非一个人或是一支队伍就能完成。朕不会冒着大风险将此事交由一个人去实验,这是对国家。百姓不负责任的表现。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秦奕点了点头,极其失落的垂下了脑袋:“草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