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顾芃芃倒车倒了好几次才把车稳稳当当停进车位,她当然不会承认这是她的技术问题,绝对不是。
“芃芃姐,宋老师在医院?”不会啊,她昨晚应该没像上次那样对着宋老师又踢又打的啊。
“嗯,”顾芃芃想起什么似的,皱了皱眉,“昨晚被你打得那几个同学好像也在这家医院,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卧了个大槽!”韩荏苒的承受能力被震得粉碎,“不会吧吧吧吧吧吧...”
“我听你们宋老师说一个大腿骨折,一个小臂骨折,你还是去探望一下,道个歉比较好。”顾芃芃继续补刀。
韩荏苒啃着手指陷入回忆,昨晚她在家里和爸爸吵了一架心情不好就邀两个高中时的哥们儿在烤串摊喝酒叙旧,但是隔壁桌几个人一直闹闹嚷嚷很是喧哗,她心情不好加上喝了不少酒对这些噪杂的声音很不耐烦,借着酒意直接把一个啤酒瓶子砸在那桌人的桌子上,对方可能是混混来着,见有人挑衅立刻凶相毕露,撸袖子做足了打架的架势,她哥们儿当然不会放任她被欺负,便一齐加入这场混战。不过事与愿违的是,她是跆拳道的黑带级别,但是她俩哥们儿不是啊,奈何一腔热血,还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而被揍得惨不忍睹,她这点拳脚功夫也就够自保了,对不住了,兄弟!连累你们进了医院不说,还把这回事儿忘了,她赶紧拔腿往住院部骨科所在的那层楼跑去。
顾芃芃只好独自去找宋其琛。
“你来了?”宋其琛抬眸看一眼顾芃芃,声音有些沙哑。
顾芃芃放轻脚步走过去,“你整晚都没休息吧?要不你先睡一会儿,我帮你看着。”
宋其琛摇头,“我不累。”
看他这个样子,顾芃芃也说不来多余的话,毕竟现在宁娴这样的情况无论怎么安慰都是不合适的,想到宋其琛也许连早饭都没有吃就悄声走出病房打电话定外卖。刚挂断电话,韩荏苒又打进电话来,咋咋呼呼的问她在哪儿,她仔细说了才转身又走进病房。
韩荏苒来得很快,她乘电梯到最高一层楼,一出电梯就感觉到这层楼的气氛与别的楼不同,安静得很诡异。不由得她除了放缓脚步连呼吸都轻了,做贼似的蹑手蹑脚的走到顾芃芃说的病房。
她在病房门口愣住了,病床上躺了一个生命垂危的妇人,宋老师躬身坐在病床前,全身都散发着难过消沉的气息,这样与平时见到的优雅从容的宋老师大相径庭,让她突然觉得眼热,私心里不愿意看到他有这样的时候。
还是顾芃芃先注意到她到了,她示意韩荏苒跟她出去。找了一处离病房较远的地方站着。
“芃芃姐,病床上那个阿姨...是宋老师的妈妈?”韩荏苒小心翼翼的开口。
顾芃芃点头,“看得出来其琛挺信任你的,所以,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其琛不愿意他母亲生病的事被拿来渲染吧?”
韩荏苒虽然给人一副大大咧咧很汉子的样子,但是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她很郑重的点头,“我知道,我不会乱说的。”
没说几句话,送外卖的快递就到了,顾芃芃特意要求他在护士站等着,她自己过去拿。韩荏苒制止她,“我去拿吧芃芃姐,我跑的比较快。”
顾芃芃也没推脱,等她走后,拿出手机给航空公司打电话退票,刚一接通,就被身后宋其琛的声音打断,“芃芃,不用特意把机票退了,我母亲这里有我在,再加上护工足够了。”
“可是...你不吃不喝不休息的,我不放心啊。”小时候一起玩耍的那个阳光爱笑的宁晏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今因为担心母亲随时会离自己而去而强忍痛意让人心疼的宋其琛。
宋其琛扯扯嘴角,试图让自己笑出来却是徒劳,“你真的不用担心,你好好回去跟伯母他们过年,顺便把我的那一份也一起过了,好不好?”
看着他努力强颜欢笑都未能如愿的样子,顾芃芃的眼泪一下子涌到眼眶,竟是找不出一句可以说服他让自己留下额话,只好哑着嗓音说:“好。”
“芃芃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哭。”一样容易为我心疼。他叹口气伸手抚去她已经滑出眼眶的眼泪。
韩荏苒弱弱的声音响起,“宋老师,芃芃姐,我把外卖拿回来了。”
......
最终,顾芃芃还是准时登上去s市的飞机。
......
顾芃芃把行李箱交给管家,她便去直接去客厅。“妈妈,你回来了呀。”顾铭念趴在壁炉前认真跟太婆学剪纸,顾芃芃的外婆剪纸手艺特别好,不论是各色花虫鸟兽还是人物都剪得惟妙惟肖,每逢过年,家里的窗花都是她亲手剪出来的,听外婆说,年轻那会儿遇上特殊时期还靠买剪纸补贴家用呢。
外婆带着慈祥的笑容对顾芃芃招招手,“芃芃来,你看这个怎么样?”
顾芃芃谨慎的接过去仔细端详,整个剪纸是一个扇形面,双喜字在中间,四周配以成对的蝶恋花图案,她突然觉得炯炯有神,一定是贺女士在外婆面前说了什么,外婆才特意剪了整个图案。
“妈妈,你看我这个小喵可不可爱?”顾铭念把他刚刚剪好的图案高高举着。
小孩子就算做的很差也得鼓励不是?顾芃芃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嗯,可爱。”
外婆看了却哈哈大笑,“我的乖曾孙哟~真是太婆的开心果儿!”
顾铭念对太婆的话有些茫然,这是在夸他嘛?
顾芃芃忍俊不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宝贝去找太公玩吧。”
贺女士这时也从楼上下来了,看见顾芃芃就问:“小宋的母亲没事儿了吧?”
“不好说,医生说要随时准备后事。”
“你说小宋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哎!”贺女士是个心善的,最听不得这些事儿,一时间也有些难过。
“生老病死皆有定数。”顾芃芃拍拍贺女士的肩,“这不还没准儿嘛,或许有奇迹呢?”
其实都已心知肚明,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哪还会有什么奇迹,“是不是要吃饭了啊?我先上楼换衣服啊。”
之后的几天,顾芃芃每天都会打电话给宋其琛,问一下宁娴现在的情况,加上韩荏苒自告奋勇说她愿意每天到医院陪宋老师,有她这么一个活宝在,顾芃芃也还是比较放心宋其琛不会因为太过于压抑自己的情绪而病倒的。当然了,纪颜卿自从到了美国之后,不过每天的工作结束的多晚每天有多忙,他都会找找机会给顾芃芃打越洋电话的,偶尔顾铭念在旁边,顾芃芃还会让父子俩说一会儿话。
很快就是春节了,正月初二那天,小姨一家回娘家探亲,晚上一家人吃了一个和和美美的团圆饭就围坐在一起聊天看电视。冯辰星是高三狗,学校补课补到腊月二十八那天才放寒假,也只是放短短的一周,当然这来之不易又短小精悍的假期对于他这样的学霸级人物那也得争分夺秒的认真为高考复习呀,所以他吃了饭就拿着一本5+3理科综合这个伴随着莘莘学子迈向大学校门的最大功臣回书房做题。还是顾铭念需要找一个大飞船模型的助手,对他各种撒娇卖萌耍宝他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笔下楼。
纪颜卿那边不过还是天光将亮的光景,但是他要跟合作方开早会,所以不得不早起,一边跟顾芃芃通话一边换衣洗漱吃早餐。顾芃芃绞尽脑汁陪他说话,好容易送走这个牛皮糖,还没喝水歇口气,韩荏苒又打来电话,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顾芃芃心里突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但是白天才跟宋其琛通过电话,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接听,“荏苒?”
韩荏苒不停的抽抽噎噎,“芃芃姐,宋...宋老师的妈妈去世了。”
顾芃芃反而镇定下来,“我知道了,你照顾好其琛,我尽快早点回去。”她返回客厅,走到贺女士身边弯腰对她耳语几句。贺女士稍微侧了一下身子,说:“你赶紧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机票,能赶早回去就赶早。”
韩荏苒放下手机,一边抹泪一边往病房走。窗外寒风刺骨,只点了一盏小小床头灯的病房,愈发冰冷瘆人。宁娴的遗体已经被医护人员送往太平间,宋其琛孤坐在椅子上,清凉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五官幽深立体看不出情绪。
对于死亡,韩荏苒也不是没有接触过,母亲去世那年,她已经是记事的年龄,第一次深切的认识到死亡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东西,所以她大概能感受现在宋其琛的心情,可是正是因为能理解这样的情绪,才让她更加心疼宋其琛,她告诉自己宋老师都没哭你哭什么啊,可是越是这样想,眼泪越是止不住的往外涌,她索性不管了,要哭就放肆哭个够好了。
多年坎坷的经历已经将宋其琛的心性磨砺的坚韧,虽然很伤心难过母亲的过世,但是也不是受困于悲伤而不能解脱。病房里渐渐放大的哭声让他不得不暂时走出哀痛,他一早就领略过韩荏苒的哭功,她的哭相也不好看,可此时看来,他这个麻烦事不断的学生竟让他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感到一丝温暖。
宋其琛走过去把纸递到韩荏苒面前,犹自哭的伤心欲绝的韩荏苒察觉后,抬起头,一双眼睛哭得通红,脸上也是纵横交错的泪痕,看的宋其琛不禁莞尔,韩荏苒被这浅浅的笑意看得一怔,忽的跳起来,抱住宋其琛的脖子,“宋老师,你没事了?!”
她突如其来的偷袭让宋其琛不仅浑身僵硬还觉得很尴尬,韩荏苒很快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她讪讪的松手,手不自在的在裤子上擦了擦,开启了一贯的鸵鸟模式,“那个宋老师我饿了,我去小卖部看看有什么吃的没...”说完,一溜烟跑得飞快。
宋其琛扶额,好像难为情的应该是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