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祖师拿起戒尺,在孙悟空的头上敲了三下,然后转过身,背着手,摇着头走出了三星洞。在场之人没有一个不责备悟空的,道:“你这猢狲,大白天的睡什么觉,昨天晚上做贼去了吗?惹得祖师生气不讲道了,害得我们跟着学不到东西。快去给祖师赔个礼,道个歉,等祖师怒气消了,我们也就不与你计较了”。
悟空并不言语,只是嬉笑着向众师兄弟连连道歉。心中窃喜,暗自道:“祖师这是在考验我的智慧,想看看我能不能猜中他刚才的暗谜。他用戒尺在我的头上敲了三下,意思是让我半夜三更去找他;他背着手离开,意思是让我从后门进去;他一边走一边摇头,意思是让我去找他的时候四处看看有没有惊动别人。看来祖师是想单独教我本领,给我特别照顾。”
有了这个奇妙的想法,悟空哪里还睡得着觉。等别的师兄弟都熟睡了,他就偷偷地溜了出来,待到月亮行到了正南方,差不多三更时分,他就兴高采烈地来到菩提祖师的房门外。房门没有关,悟空当然以为是菩提祖师特意给他留着的,就进去了。祖师正在熟睡,他走到祖师的卧榻之侧,不敢说话叫醒师父,只是站在那里等候。
过了一个时辰,祖师醒了,看见悟空站在他的房间里,问道:“你这猴头,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悟空道:“是师父你让我来的,弟子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祖师道:“什么?我让你来的?我什么时候让你半夜来这里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悟空道:“师父白天用戒尺在我的头上敲了三下,不就是让我三更来你这里学道的意思吗?”
祖师道:“你真能胡思乱想,我现在就给你解释清楚,我在你的头上敲了三下,是因为你犯了三个错误:第一,为师在讲道,你却在睡觉,这是对为师的不尊敬,此错之一也;第二,有值得学习的东西你不学,这是对知识的不尊重,此错之二也;第三,你千里迢迢赶来,难道就是为了来这里睡觉的吗?这是你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此错之三也。如果你想睡觉,大可以回你那花果山睡去,那里有上好的床,比在这里睡觉舒服多了。”
悟空道:“那你背着手离开,不就是让我从后门进来吗?”
祖师道:“自作聪明,我背着手走路怎么了?犯了王法了吗?哪条王法规定人不能背着手走路了?再说了,有学问的人不都是背着手走路吗?难道你想让我举起手来走路吗?我向谁投降了?你觉得我很像战败的俘虏吗?”
悟空道:“你没有锁门,不就是留着让我进来吗?”
祖师道:“我没有关门是因为天气太热,我开着门透透气,这也不行吗?”
悟空道:“师父莫怪,是弟子多心了。”
祖师道:“白天我讲道的时候你在睡觉,晚上该睡觉的时候你却要学道,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快回去睡觉去,明天还要上课呢!”
“那师父接着歇息吧,弟子告退。”悟空说完,回屋休息去了。
次日,菩提祖师讲道时说:“有很多事情,在表面上看来是惊人的相似,但实际上却完全不同。你以为事实是这样的,而事实却是另一个样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世间才产生了对事实的误解。于是误会、误解、冤假错案随之产生。”
“我举一个例子:有个人叫张三的人,辛辛苦苦攒了三百两银子,他想把自己的钱财埋藏起来,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是人之常情,财不可露嘛,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钱藏在什么地方了吗?他计划了很久,终于在一个月黑雁飞高的夜晚展开了他的‘藏宝行动’,将银子埋在了房屋后面的空地里。为了让别人相信这里没有埋银子,他特意写了一张‘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字条,贴在了屋后的墙上,字条上的那七个字写得龙飞凤舞,自然流畅。第二天,他到屋后一看,情况不妙,他的墨宝还在,但是埋在地里的银子不翼而飞了。取代银子的地位的,是另一张墨宝字条,上面写着‘隔壁王二不曾偷’。现在你们哪位高徒给我分析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张三的银子哪里去了?”
众徒弟道:“张三实在是太不聪明了,在有银子的地方告诉别人没有银子,不是欲盖弥彰吗?他这是在引诱别人犯罪啊。王二是张三的邻居,应该知道张三攒了一笔钱财,如果他见财起意,对张三暗中监视,不难发现张三的秘密。在张三埋完银子回屋后,王二夜里偷偷盗走银子,神不知,鬼不觉。但是王二犯了个错误,留下了‘隔壁王二不曾偷’的字条,这是不打自招,明摆着告诉别人银子是他偷的。”
祖师道:“张三也一口咬定,是王二偷了他的银子。”
众徒弟道:“可有人证?”
祖师道:“有,一个叫李四的人作证说,他亲眼看见王二夜里在张三家的屋后挖土。”
众徒弟道:“那就真相大白了,‘隔壁王二不曾偷’这张字条是物证,李四是人证,人证物证俱在,王二就是窃贼无疑了。”
祖师道:“如果事实果真如此,我还有必要说出来让你们分析吗?”
众弟子思考片刻,悟空率先回答道:“我看王二未必就是窃贼,虽然那张纸条和李四的作证都将矛头直接指向了他。”
众徒弟一片哗然,议论纷纷。祖师道:“悟空的看法很独特,你继续说下去。”
悟空接着道:“盗取张三那三百两银子的,也可能是李四。那天李四无意中看到张三在埋银子,便起了盗取的念头,等到张三回屋后,李四就把银子偷走,为了能将自己置身事外,李四写了‘隔壁王二不曾偷’的字条来嫁祸他人,目的就是为了造成王二谋财的假象。他自己又作证说亲眼看见王二偷了银子,不但使自己彻底摆脱了嫌疑,而且使王二的罪名更加成立。”
众徒弟点头表示同意悟空的见解,祖师道:“悟空天资聪慧,分析的很好,也很有道理。想人之所不能想,言人之所不能言。”
悟空道:“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张三自己偷了自己的银子。刚开始的时候,张三是想把银子埋在屋后的,但是行动途中被王二看到了,你说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杀人灭口吧。张三发现计划失败,决定取消此次行动,就又把银子收回去了。他知道王二十分贪财,一定会来偷盗,就写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字条贴在墙上。张三写的是事实,那里确实没有三百两银子。王二并不知道张三已经把银子拿走了,他夜里偷偷来挖财宝,被李四无意中看到了,这下子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能自己给自己辩解,写了‘隔壁王二不曾偷’的字条贴在那里。王二写得也是事实,他确实没有偷走银子。”
祖师对悟空的说法非常满意,用了十几个优美的词汇夸奖了悟空一番。
众弟子道:“悟空没有说话的时候,我们心里都清楚地知道是王二偷了张三的银子;悟空说完之后,我们都弄不清楚银子是谁拿去了。到底谁是拿走银子的那个人?张三?李四?还是王二?请师父明示。”
菩提祖师道:“仅仅根据我刚才对事件的叙述,是无法判断出来到底是谁取走了银子的。因为三种解释都说得过去,都是合情合理的,在解释表面现象上的作用是相等的,这就是‘等效原理’,这就是不本质的相同表现。在分析问题的时候,从不同的角度去考虑,你会发现,那些表面上完全正确的解释,也可能是完全错误的解释。”
“你们刚开始的时候都认定王二是窃贼,这可能只是一种假象。假如王二不是偷走银子的人,假如你们是审理案件的官员,那岂不是要制造出一桩冤假错案了吗?那不是要让王二蒙受不白之冤,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了吗?”
众徒弟点头叹息道:“师父毕竟还是师父,徒弟到底还是徒弟。”
祖师道:“悟空,你能想到这些高见,可见你天分极好,虽然你现在还是一颗小树苗,但你是一个可造之材。为师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你一定可以长成参天大树,前途不可限量啊!”
能得到菩提祖师的称赞,孙悟空的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别提有多高兴了,他手舞足蹈,蹦蹦跳跳,颇有点儿得意忘形的姿态。菩提祖师道:“你这猢狲!刚夸奖了你两句,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如果再夸奖你两句,你还不飞上天啊?”
悟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连忙改了过来,安静下来。
祖师道:“你背井离乡,漂洋过海,历经艰险,才来到西牛贺洲,有缘拜我为师,想要学些什么本领?”
悟空道:“不知道师父有哪些道派可以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