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城里看落花,落花无尽染天涯。
扬州城里有位善人的糟糠之妻喜爱桃花,虽然他还娶了几门姨太,但是在发家之后这位善人还是满足了这位只能吃苦,不能享福的亡妻的遗愿―让他们生活的地方开满桃花。于是他便将扬州城里的长达十里的主街两旁尽皆种上桃花,并引与护城河同源的彤山河河水灌溉,时间一久桃花长势渐旺。再过了几年渐渐成了气候,初春时香气怡人,满城粉色,叫人好不喜爱。后来这位善人又修葺了一遍街面,暮春初夏之际,桃花花瓣掉落,真当是落英缤纷,掉在石板上慢慢铺就成了一条粉色的道路,远远望去仿似一条彩带漂在城中,因此扬州城又被人叫做落花城,可见其美。
时光流逝,日月如梭。故人已逝,而故城老矣。那善人死去,他的子孙不争,家族渐渐没落下去,这十里长街的桃树也就失去了主人。桃树无人照顾,有些倒是疯长,难免有些影响街貌,但更多的是默默在人们的眼中凋亡,枯死。大家于是开始自己照顾它们,桃树渐渐变成了当地居民各自的私产,现如今的桃树已成了店铺主人们的桃树。在那个店铺门前就是那个店铺主的。秋天之时也偶尔会有孩子们去采摘桃子来尝鲜。大人们也不管。
在十里长街,右旁的第三棵桃树依附是桃花酒店。每年都会出产桃花酿。这是当地名副其实的美酒。
近日杭州城来了一道人,每日便在桃花长街右旁第三颗桃树下为人算卦。别人问他名子,他不说姓名,只叫人称他“烂道人”。可他的确名不符实,只见他一身青色道袍背纹阴阳鱼,发髻整洁,日日逗留在桃树下,为人卜卦,却依旧仙风飘然,颇有一番“桃花树下桃仙人”的姿态。
初始他专为人测姻缘,前几人都不成。后有再来者,他便不测了,专为人指点迷津,若是上一个人是男子,下一人他必定会选择一个女子,然后便夸耀前一个男子的品行或美德或容貌。似他舌如簧,便也成了几对。竟也有几人回来,还奉上银钱,一起感谢他。他也恬不知耻地收下了,权作买酒钱。可夫妻之间哪有不闹矛盾的,难免会迁怒他这红娘怎的帮自己找了这等一人,他也难免被砸了几次摊子。
见事不成,他变换了几次生意,先是为人测吉凶。倒也帮了几人,但人生怎会永远无病无灾,都说天机不可泄露,他自然也不想泄露太多天机啊。凡事总有兑换,从来都是要付出相等代价才会得到什么。人们都来问他“我怎么能发大财?”“我怎么能避开我家黄脸婆?”“我怎么能够考上秀才”等等。一但告诉他们,他们就会不停地问,愈来愈离谱。他不免也烦了,就拒绝了这门生意。但他好死不死,却把城里最凶狠的商贾大户孔尚良坑了半数家产。
那一日空孔尚良本欲投资布行,但心下十分犹豫,刘、张两家布行都是布行里的大头,生意不错,也都讲诚信二字,而且他们背后都有官府派别支持。一方面若投资对了门路,非但可以猛赚一笔,还可搭上官府中人,生意无形中会好做许多,但若投错便是半数家产付诸东流,还会得罪另一家和其背后的官服派别。可是若两家都不投,便又得罪了两家。心中十分纠结,愁得他白了好几缕头发呀!连今年新娶的四姨太都被他揍了好几回了,听着了“烂道人”名声后,有人建议他去问问,他便吐了一口唾沫,说“这半数家产便是靠他一张嘴皮子能够挣得的?”家人见他又愁又凶,心下慌了神,便又狂轰滥炸孔尚良,只望他赶紧决定,不要在霍霍人了。孔尚良开始不信,但叫枕边人和下人吹得天花乱坠,信了几分。又在私下询问,终是信了。还是叫人带上百两银钱前去代为询问。
烂道人却不在,就在摊子上写了一句话“不要留”,这本是他告诉别人不要来问自己随手所写,却被仆人认为大有深意。那仆人便悄悄私藏了二十两银子,将余下银钱放在摊上,叫人守好。给孔老爷报信去了。孔尚良一听“不要留”,刘与留谐音,这不是叫他不要选刘家要选张家吗?这也与他之前的倾向相合,于是他就就投了张氏布行。谁知朝廷风云变幻,张氏党派吃了大亏高官落马,张氏布行一下子就亏了,孔尚良自然也是亏了半数家产,于是烂道人摊子又被砸了几回。
这下算是没法混了,但是他还不死心,又开始和人弈棋,可他棋艺差,下十盘才赢一盘。而他棋德更差,动不动就要悔棋。和年轻人下一下还会赢一两盘。可年轻人,谁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他还是同老年人下棋,几乎盘盘输,可他是越输越起劲,当真是抱着就算输了99次,也要凑个整数的精神。老人们都说遇到一个一辈子之中最不服输的人,而年轻人们都说他是一个臭棋篓子。小孩子们更是调侃他,说他扬州一道,输尽半城。
他喜欢喝酒,可他的钱总是不够。好在扬州民风纯朴,桃花酒店偶尔也会佘几坛桃花酿给他。他一开始也很不好意思,可后来脸皮渐渐就变厚了。于是他欠桃花酒店的钱越来越多。桃花酒店也抱着欠帐的才是大爷的原则,天天关照他,要他还帐。有人来找麻烦,还帮忙应付,生怕他被人欺负了之后一命呜呼,帐再也收不回来了,他每次就把账累到月初,也不知他有什方法,每次月初的时候,他总能把欠桃花酒店的酒钱付清。
这边两口子吵架要掀桌子,那边孔大爷隔三差五就要来找麻烦滋事,下棋还盘盘输,桃花酒店还天天催账,可真是没法过日子了。可他还不走,人们都问他怎的还不走啊?他这次终于道明了原因,他说他是来找人的。人家问他,你找的人叫什么,我可以帮你找呀,他说我来找我大哥的儿子,还有我的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