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夫妻,哪里还忌讳这些啊,还是有钱人都喜欢差遣他们这种贫民做事?她实在是想不通。
随后望向朱大婶的那一道目光,来自那一名娇美的女子,她的目光有疑惑,有复杂,还有一些,朱大婶无法看破的迷茫。
“你出去吧。”
男人开了口,不再看朱大婶。朱大婶觉得讨了个没趣,这个男子这两个月来,脾气有些改变了。
当初这个夫人一直卧病在床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好像最近夫人的病情越来越好,醒着的时间也越老越长,这个男人就有些喜怒难辨了。
难道他会不希望自己的女人病情好转,身体康复吗?
朱大婶摇摇头,把门关上,觉得这一对年轻夫妻,实在让人不解。
“要不要躺一会儿?”
男子见朱大婶离开了,神色一柔,压低声音问了句。
她摇头,右手揪着胸前的衣襟,仿佛心很痛,好像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头昏昏沉沉的,话说不出口,眼底尽是酸涩。
“头痛吗?是不是很痛?”他见状,神色焦虑,忙不迭覆上了她的脑后,生怕摸到的,是温热的血迹。
她轻声叹气,最终抬起眉眼看他,那目光之中,有陌生,有熟悉,还有莫名的情绪。
“太阳真好。”
“是啊,外面春光明媚,你若想要出去在院子里坐坐,我陪你。”他扯唇一笑,方才的紧张,渐渐散开了,神色变得自然。
他扶着她,她坐在*床沿,努力弯下腰,将那几乎一年没碰过几回的簇新的白色绣鞋,穿在脚上,然后直起来腰杆,他走近两步,替她拉紧棉衣的细带,打了个结。
又到了三月桃花始盛开的时节了。
院子里没有多美的风景,只有一棵矮小的桃树,如今绽放了一树的粉色花瓣。
她由他扶着坐下,漂亮的大眼眺望湛蓝苍穹,轻便束绑的长发在脑后微微让清风拂动,清秀的小脸上有着恬静,她坐在离他有段距离的石凳上发呆,素净的黄色衣裙接住了好几片落花瓣,她不理人、不说话、不动、不笑,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这个村落,是陌生的。
这个天空,是陌生的。
这个庭院,是陌生的。
还有……这个男人,也是陌生的。
就连自己,也是陌生的。
这一年来,自从她醒来过后,三百多个黑夜,三百多个白昼,都是在那个房间里面度过的。
这是她第一次,出门。
即使只是在庭院里面,安静地坐着,看看那天色,蓝天,白云,桃花,春色,她也觉得很满足。
心口涌动着很炽热的情绪,仿佛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很满足。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很轻很淡的声音,从她的嘴角溢出,这个男人她每天都看到,无时不刻都能够见到他,只是她还是觉得不解,觉得疑惑,好奇心驱使着,想要得到真实的答案。
男人的目光,锁住她的身影,然后他缓缓扬起了嘴角,眼神黯然下去。
“因为你值的。”
这一句,仿佛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却又好像证明了自己心中所猜想的。
她虽然还不能够自由的做任何一件事,但脑子是清醒的,她如今的动作比任何人都慢,但想法却可能比任何人都快。
在看似温暖的三月午后,在外面吹了几个时辰的风,再度回到房间的那一夜,她居然就开始发烧。
他万分焦急,也更加自责,如不允许她出屋子,她也不必再*受煎熬。
他忙不迭从一旁取来药丸,就着清水送入她的口中,然后起身忙碌起来,他替她抱来一床被子,盖在她不停颤抖的身上。
是的。
整个屋子只有一张床,但他在夜晚,却是独自睡在软榻上的。
没有一次例外,三四百个夜晚,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默默闭上了双眸,就让他细心照料,一如既往,没有什么不同。
一条温热的毛巾,覆上了她的额。某种暖烫人心,又有些熟悉的感觉,迷惑了双眼紧闭的她。
不是他……
不是他……
不是他……
这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男人。
她的心疼痛着。
她也不懂,不能理解,为何她的眼前,仿佛总有另外一个身影,她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隐约记得他在这两天的梦中出现,他应该很高,身影颀长,其余的,她没有一分了解。
她更不清楚,为何他在身边照顾自己的时候,她的心,却多少有些抗拒。
明知道应该感谢他,她却仿佛在等待。
等待,另外一个人。
多么奇妙,却又可怕的感觉啊。不懂自己为何频繁的心痛,不懂自己为何觉得很累,却又还在期盼什么……
眼泪,无声无息从眼角滑落,不被控制。
他伸出手。
他那骨节扭曲且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拭去那滴泪,然后轻覆着她的肌肤,重温她的柔软。
她的柔软、她的香气、她的一切,是他的渴望、他的奢求,凭借着对她点点滴滴的回忆,他才能走过生死边缘,是对她的思念,在他濒死之际,仍强烈支撑着他。
终于,他活了下来,还找到了她。
而她,却已不再属于他。
他曾经跟她相遇,却又走向了分叉路口。
或许,他应该真正用余生善待的人,是她。
半响之后。
男人洗干净了双手,走到床边,低头望着她。床影之下,她美丽的面容,白皙粉嫩如玉。他伸出手,渴望着能擦干她的泪、能将她抱入怀中,祛除她的伤痛。
只是,他能够陪在她身边,却没有拥有她的资格了。
他笑了笑,眼底藏着万分熟悉的暖意,她直直的看着他,看着那身白衣下,虽比过去单薄、却仍隐约可认的男性体魄。
眼前的那个男人,身形没有一分佝凄,很挺拔,面目端正,不像是坏心肠的男人。
只是,她每次望着他,都觉得他的眼眸即使在笑,也还有一个角落,堆着满满当当的灰暗和寂寥。
“你好像还有什么心思。”
他突地笑意一敛,板起脸来,不若方才一般温文尔雅了。
是不是,他一直在害怕的那天,终于要来了?
“我是谁。”
他有些坐立难安,情绪强烈的像是要掀起一场无形的风暴,他就那么盯着她,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摇头,眼神清澈却又无可奈何,他没有跟自己说过,他是谁。
在她的心里,他也只是一个好心人,一个无偿照顾自己,忍耐自己的好人。
他对她的好,仿佛没有用完殆尽的那一天,仿佛不需要理由,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一件事。
所以他不说,她也不问。
她好像也生怕,破坏了这一份的宁静。
但这个好人,没有名字。
“好了,坐了一下午,现在好不容易退了热,你肯定很困了,快睡吧。”
他突地觉得幸好,长长叹了一口气,久违的笑意又浮现在脸上,他替她拉高了被子,低声说道。
这个男人很温柔,也很宽厚,但,她对他没有多余的感觉。
好像是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隔阂。
这些日子,她睡着了,也不做梦,仿佛自己是孤独的,所以也没有更多的牵念,但这两天,她的梦境里面,多了些让她不安的波动,她说服自己,不到最累的时候,不要让自己安睡。
只因为,她不愿再被痛醒。
几天后。
她的头开始剧痛,男人在一旁安抚了大半天,才让她合上眼眸休息,她闭上眼才一会儿,那个黑色的人影又突然浮现在自己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