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谅暂时还做不到完全摈弃前世的惯性思维,不过他开始学会立足当下,去伪存菁。
接下来的时间,他每天都会去那个古色古香的房间,对着瓷罐点一炷香,偶尔向颛舟请教一些力士修炼的疑问,顺便打听外界的消息。
袁谅的马车看着破旧,颛舟和他商议后卖给了街边的脚夫。
他当初在客栈给的碎银比较大方,那两条大黄狗这段日子被店伙计养得毛光水滑,甚至还私下请了兽匠,修剪了黄狗的一身乱毛,等领到身前,袁谅几乎认不出这是之前的两个夯货。
两条黄狗曾经依附过无根和尚,感情笃实,袁谅想也不想就领着两条大黄狗前去祭拜。
兴许是闻见了和尚的味道,察觉到和尚已不在人世,两条大黄狗冲着那个瓷罐呜呜了许久,看得袁谅眼角湿润,心中感叹草狗记恩。
不过夯货就是夯货,等一出了那个门没多久,马上就原形毕露,再次变成袁谅身边耀武扬威的跟屁虫,一前一后,摇头摆尾,不可一世,浑然不知此间真正主人的威风,看得颛舟也是莞尔。
偶尔小公主乐儿会跑来逗弄它们,只可惜两条夯货十分自我,竟然对晏国小公主不理不睬,惹得一众侍卫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剁了这两个不开眼的家伙。
袁谅住在晏国驿馆多日,每天都是晨起练拳,晚间观想,倒也小得逍遥。
由于有了典小宝的保证,袁谅不再担心迷失在层层门户里,相反,每次观想都生怕自己不够深入,渐渐地,他开始发现了一些以往不曾见到的奇异。
门户依旧有些模糊,但相比之前,清晰了不少,袁谅甚至能模糊的看见那门户上,铭刻有繁复的纹理,只是门户虚幻,看得不太真实。
门户上方的星辰浩瀚无穷,斗转星移神秘莫测,而门户下深渊则漆黑如墨,深邃恐怖。
袁谅之前和典小宝的简短交流,并没有获知如何导引的方法,因此,他心里暗黑恶趣味的一面频频作祟,不停的鼓动他放弃对星海的观望,转而将视野投向黑沉沉的深渊。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
反正无法导引,袁谅索性大胆的将头伸进门户内,往下看去。
还没等看出个究竟,他就感觉那黑洞里突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一下子就把自己吸了进去,顿时耳边风声呼呼,整个人像在黑暗的隧道里穿行一般。
“玩脱了。”
袁谅后悔自己不该任由暗黑心理的蛊惑,但此时已经来不及,等到风声消失,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面无边的镜子之上。
“这是…”
镜子之下,也有漫天星斗,只是那星河是白的,星辰却是黑的,点点如漆,十分诡异。
盯着奇怪的星河久了,他觉得整个人都有些眩晕。
此时,镜子内星河突然开始流动,那些黑色的星辰逐渐融进星河,越来越多,最后,竟形成一条大河,只是那河水黑如沥青,其宽不知几许,其远不知道里。
大河奔腾汹涌,朝袁谅不停涌来,吓得袁谅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直到发现那大河淹没自身并没有引起任何不适,这才放下心来。
“难道观想导引,就是这条河?”
袁谅赶紧盘膝坐下,心中默念牝门导引术的经文。
万星之源
纳而入微
杳杳虚空
接引上下
……
袁谅此时发出的声音渐渐传开,空间里回荡起阵阵低沉的吟诵,如同千百老佛在同一山谷低语,又像万千道人立于山巅唱诵。
那声音一开始并不连贯,断断续续,但很快就在袁谅的持续默念中逐渐壮大,最后竟形成一种奇特的韵律,余音绕梁,连绵不绝,无边的镜子空间内,泛起一股苍茫而古老的气息。
袁谅感觉眼前有影子晃动,睁眼一看,只见那条黑色大河竟然悬垂起来,像是倒挂的黑色银河,然后慢慢缩小,变为一面由黑色水流构成的镜子,立在他的面前。
镜子的镜面光洁无痕,他可以从黑色的镜面中清楚的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黑镜的边框同样由川流不息的黑色河水组成,绕着镜子四周奔腾流淌,循环往复。
“好神奇。”
袁谅发出惊叹,眼前的天地奇诡变化,玄异莫测。
他试图绕着黑镜看看,却发现无论他从哪个方向看去,黑镜的镜面始终正对着他。
“这玩意儿不知道能不能扛走,摆客厅里绝对震撼。”
袁谅跃跃欲试,只是,那黑镜像空气一样,用手划过,根本触碰不到任何东西,他暗叹一声可惜。
很快,黑镜的镜面发生了一些变化。
镜面中出现了凹凸,那些凹凸开始形成一些奇怪的形状,像是浓稠的墨汁形成的物体影像。
有古木参天,枝繁叶茂,有四角天马,奔驰如电,有长须腾蛟,搅动风云,也有八臂神魔,挥动法器……
伴随着这些出现在镜子里的影像,袁谅耳边还传来声响,是那些影像发出的声音,大的振聋发聩,小的如蝇绕耳,长的绵绵如雨,短的急切如鼓,各种声音汇在一起,震得耳膜嗡嗡直响。
“难道,这就是要导引的东西?”
袁谅看得眼花缭乱,而镜面里的那些生物似乎也在观察自己,往往都是惊鸿一瞥,然后就转身离去,这让他惊讶不已。
“他们也在看我?”
袁谅抠了抠鼻梁上的小雀斑,对此有些震惊。
只是,随着他的默念吟诵,那些各式各样的生物都只是在黑色镜子前一晃而过,半点没有驻足停留的征兆。
“这些东西,似乎是念经召唤过来的。”
袁谅暂停了颂念,黑镜里很快平静如初。
“果然。”
他又开始颂念,镜子里再次出现了那些形形色色的生物,随着一遍遍的重复,镜子里出现的生物越来越多,只是,那些生物依然匆匆而过。
“几个意思,怎么看一眼就走?”
袁谅皱了皱眉,感觉自己不是观看那些生物的人,相反成了笼中的猴子,正在被那些生物轮番参观。
“感觉怪怪的。”
他继续默念,索性不去想这个问题,他也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
“这里面的家伙看上去都好强大,要是能弄一个出来当手下,啧啧,那就碉堡了。”
镜子空间里,袁谅的默念引发的奇异震动更加宏大,简直就像数万人在同时念诵一般。
“是谁在召唤我?”
一个微不可查的声音,如果不注意,甚至会认为是错觉。
“嗯?”
袁谅吃惊,赶忙又颂念一遍牝门导引术的经文。
经文念完,那个声音再次出现。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确实有个声音在发出询问。
只是这个声音非常微弱,如同婴儿甜糯的呢喃,又好似老叟嘶声的祷告,有男子深沉的呼唤,也有女人婉柔的幽怨,丝丝缕缕,点点滴滴,只是婴儿般的声音要明显一些。
袁谅屏住呼吸,集中精神去聆听那个声音,但仍然感觉那声音有气无力,距离遥远。
他感觉有些失望,那个声音太难捕捉,微弱到随时都被周围的其他声响掩盖。
但袁谅不想放弃,他已经隐隐猜出,这些出现在黑镜里的神奇生物都会对经文产生反应,但只有特定的某个个体才会与自己产生共鸣,感应到自身。
他决定继续颂念,一遍又一遍,坚持不懈。
终于,他与那个个体的感应越来越强烈,那个微弱的声音变得清晰了很多,只是依旧很遥远。
“我感应到你了,明界的人类。”
“明界?”
这个词让袁谅疑惑,什么是明界。
“我这里是暗界,你颂念的经文有明暗大界的契约请求,其他家伙觉得你太弱,屏蔽了感应,现在只有我可以和你缔结契约。”
袁谅顿时脸黑,上一刻还在热切幻想,打算从黑镜里弄一个强壮的暗界个体出来给自己做牛做马,结果下一刻就被集体鄙视。
“又是太弱,我要是很强还他么的用得着召唤你们?”
他觉得内心受到了重创,义愤填膺。
“那既然他们都觉得我这么弱,你也别折腾了,洗洗睡吧。”
袁谅用手掩面,感觉心塞不已,拒绝了那个个体的请求。
其实他心里也在嘀咕,既然所有强壮的都鄙视自己,估计愿意出声的这个不会强到哪里去。
那个暗界个体似乎觉察到袁谅的心思,沉默了一会,又开口说道。
“你不用灰心,你现在不强,但我很厉害,我可以保护你,还可以陪着你一起成长,我相信你未来肯定会很了不起。”
“嗯?”
袁谅抬起头来,这是头一次从异界生物口中传出对自己的谆谆鼓励,感觉很真切,关键是对方还愿意陪自己一起成长。
“尽管不太真实,但总算有点安慰。”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被那个声音鼓舞,打动,心里有种被抚慰的舒畅,像是长久以来不曾有过的共鸣。
袁谅说不出的感动,觉得那个婴儿般的声音顺耳极了,自己简直无法容忍自己拒绝对方,于是开口问道。
“那怎么缔结契约?”
“很简单,我和你一起念一遍经文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
袁谅眼睛发亮,满心欢喜,点头应允。
“那我们开始吧。”
……
那个婴儿般的声音和袁谅共同颂念经文,只字不差,念完后,只听黑镜里传来一个声音。
“大界契约,誓成。”
这个声音恢弘无比,犹如醍醐灌顶,袁谅猛然想到典小宝曾经的提醒,心头一跳。
“坏了,忘记问这家伙是个什么鬼了。”
袁谅心里七上八下,刚才鬼使神差的,执迷于那道触发心底柔软的声音,以至于听信那个暗界生物,最后连对方是个什么物种都没搞清楚就缔结了契约。
难怪典小宝之前就提醒过不要随意缔结,他心里隐隐开始有些后悔,责怪自己太过鲁莽。
“嗡”
袁谅还在自责,面前的黑镜忽然间传来剧烈的震动,镜面颤动不已,最后裂开一道缝隙,然后镜框四周的黑暗星河水开始暴涨,疯狂的往裂缝里收缩,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
袁谅赶忙退后几步,生怕自己也被吸进去。
整个黑镜上的星辰河水仿佛流不完似的,不停地往旋涡里灌去,整个镜子开始往里猛烈塌陷,不时传出轰然的雷鸣和黑色的电光。
就在整个黑镜即将全部塌陷在那个旋涡里时,旋涡的中心深处,一道明亮无比的光忽然闪出,照向袁谅,袁谅猝不及防,当即失明。
过了良久,袁谅才幽幽醒转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盘坐在床上。
“观想结束了?”
他正在奇怪,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定睛一看,只见一条尺许长的肥硕虫子趴在床上,正抬着头眨着眼看着自己。
那虫子浑身是肉,身体像竹节一般分为六段,每一段都臃肿无比,两只红色眼睛细如豌豆,额头上有一道像是剑伤的裂缝。
“这整个就是一条超级放大版的毛毛虫。”
袁谅看得心惊肉跳,这就是暗界生物?说好可以保护我的强大存在?
虫子见袁谅睁开眼,立刻就张开嘴,露出四瓣金色大门牙,喜滋滋的用童音说道。
“主人你好,我是你的暗界召唤兽柳流鎏,你也可以叫我小金牙。”
袁谅眼角抽搐,心头一紧。
“小…金…牙?”
“666?”
“内谁,我要申请退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