笳没有回到蓝眸族少年勇士队的驻地,而是渐行渐远地走出了殷圻的中心。
他的心绪并不波澜起伏,但也平静不下来,总感觉有个什么东西梗在那里。他唯一能够隐约体会到的是:一个灰色长发后垂及腰的美丽少女的背影,正从他的心底深处渐渐离去、淡化、消失;同时,一个娇小女孩的影子若隐若显。
怎么回事?笳扪心自问。如果想得远一点:蓝眸族少年能娶夏族女孩吗?这似乎也没有先例。
他萌发了这样的情愫,但那个女孩没有半点觉悟。
笳坐在一个小土坡上,身边不远处,不太茂密的草丛中,有一朵蓝色的小花正在绽开蓓蕾。他走过去,为了凑近看得更清,跪地俯身。看着含苞欲放的花蕾,想着穿着蓝色花裙的美丽女孩,喃喃道:“是你吗?夏族的小女孩!”
笳站立起来。他决定,把自己的心思压在心底。其实,他一直在压抑着第一眼见到那个夏族女孩的心悸的感觉。
十二岁,太小了。他想:如果真的有缘分,我等着你,那怕一万年。
笳向来时的路走去。
铭回到家,向骆说起见到笳的情景。骆想想说道:“那不是笳的正常状态。他发生什么事了?”
骆回想起:在神谕的高原,她和骃松开牵着的手,骃走向筇,而自己走向了铭。就在那个时刻,她看到了笳看向骃的痴情迷恋的目光。在那个时刻,无论少男还是少女,最能读懂的就是对方的那种目光。所以,骆最明白笳为什么没有牵手一个情人,尽管她跟谁都没说,甚至和铭也没有谈起。
从那时起,笳就沉沦着,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亦无可奈何。
筤和驹前来要求铭带着去看怪蛋,和他们一起的还有那个夏族小女孩恬。骆注意到,当后出来的笳看到恬的一刹那,那阴翳已久的眸子,忽然透出一缕阳光。
笳恋上恬了吗?
骆的脑海中映现出那个蹦蹦跳跳的蓝裙小女孩,臆想到:倒是很般配呢,只可惜年龄太小了。她又联想到筤和驹,暗自嘲笑:谁知道那两个小屁孩算作怎么一回事儿呢?
蓝眸族少年男女的感情都是直白的,他们从牵手的那一时刻起,便缘结此时,情定一生。因为在此之前没有什么交往,没有恋爱的过程,也就没有相思的烦恼,没有分别的思念。
从这一点来讲,笳真算是特例了,他竟然有了思恋的苦恼,尽管他并未自觉地意识到自己内心萌发的这缕情愫。
笳回到蓝眸族少年勇士队的驻地,经过少女们住宿的房屋时,他被恰好正在四处眺望的骃看到。骃注意到他的神情,心中有点怪怪的感觉。没过多久,骃还在胡乱猜测着,骆来找她了。
骆向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骃大大地吃惊了,说道:“笳喜欢上那个叫作恬的夏族小女孩了吗?”
两个牵着手一同从梦幻之门里走出来、彼此有着心理感应的蓝眸族少女,私下唧唧喳喳议论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骆回铭的家,骃则去找筇谈她和骆议论的话题去了。
筇也被惊到了。他在吃惊的同时,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只是对笳喜欢一个夏族女孩这件事本身的最后结果,持怀疑态度。他随即找到了喀。
喀听完筇的叙述后说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夏族的铭不也牵手了我们蓝眸族的骆吗?”他略一沉吟,说道:“只是那个恬太小了点。”
筇忍不住笑了,说道:“年龄不是问题。你没看到筤和驹吗?两人之间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呢。”
喀说道:“希望笳能主动点。”
筇说道:“我倒觉得这件事难度不小。”
喀问道:“为什么?”
筇说道:“我们蓝眸族少女是没有父母的,只要和我们牵了手,就可以自己做主,跟我们走了。”
喀想了想,说道:“是啊。夏族是和我们不同的人类种族,很多方面是不一样的。我们在这件事上,能帮上什么忙呢?”
筇说道:“可以让铭出出主意,毕竟他是夏族人。”
因为是笳的事情,两人都恨重视,一面继续交谈着,同时向铭的家的方向走去。
骆并未向铭说起笳可能喜欢上恬的事情。所以,当喀和筇表明来意的时候,他的惊讶大大地超过了喀和筇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程度。
铭说道:“这件事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呢?毕竟恬的年龄还那么小。”
筇有些心虚地说道:“我想,笳是可以等的。”
铭问道:“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夏族的女孩子,是要超过二十岁,才能考虑婚姻的。”
筇嗫嚅着说道:“那就等她到二十岁呗。”
毕竟是为了自己亲兄弟般的好友,筇有点不遗馀力,罔顾一切。
铭说道:“那也得恬同意,而且愿意等啊。关键是,她这么小的年龄,怎么和她说?”
筇看看喀,说道:“我们当然是不好开口的。要不,让骆问问?”
铭说道:“骆也不好开口,还是年龄的问题。”
喀说道:“可以让筤或者驹试探一下恬的态度,看她对笳有没有好感?”
铭说道:“那至少得等一个月以后了。恬跟着她的父亲去了龙腾山脉,为那只翼虬寻找食物去了。”
喀看着筇说道:“那就一个月以后再说吧。不过那个时候,或许我们已经在某个地方和嘎嘎族人战斗着呢。”
筇说道:“筤肯定要跟着去战场的。可以先和驹打个招呼,等恬回来,让她去和恬说。”
铭说道:“驹也还是个小孩子,能处理好这样的事情?”
筇说道:“那家伙人小鬼大,你别小看了她。”
喀担忧地说道:“这件事可不能让笳知道。依他的性格,还不知有何反应。别好好的一件事情,最后弄得适得其反。”
几个人商量完毕,就分开了。喀和筇回了自己的驻地。
已经早早回到宿舍的笳,此刻正仰卧在自己的铺位上,嘴里叼着一片从外面顺手采来的草叶,半迷着眼睛,任思绪无际遐想。
不知此时思绪飞到了哪里?笳在心中无声地诵唱:
野外的山坡上
一株有蓝色蓓蕾的小草
那是在草原没有见过的
她散发着别样的清香
一朵含苞的蓓蕾
正在悄然地绽放
我期待着花瓣的舒展
我期待着馥郁的花香
噢,蓝色的蓓蕾
为什么我会感到惆怅
是潋滟湖畔的遥远
还是无尽天空的寂寥
为什么还没有相聚
却有离别后的忧伤
为什么相近在咫尺
却像在遥远的地方凝望
——
笳正默默地吟唱着,忽然莫名地悲从心生,想要哭泣,眼泪不自控地就要流出来。他暗吃一惊,急忙观察着有没有人发现,一面将身子转向内里,同时悄悄地把已经溢出眼角的泪水拭去。
便在此刻,他忽然有所明悟:我怎么了?喜欢上那个蓝裙小女孩了吗?随即内心惊骇,像是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大错,并由此产生了深切的愧疚,仿佛不应该对那个小女孩产生那样的念头,不应该用这样的念头去亵渎那朵还没有绽放开的美丽稚嫩的蓓蕾。他深深地自责起来。
笳自己都能感受得到:内心深处有一道大门,还没完全敞开,就已经开始关闭了。那道大门在关闭的时候,极不情愿,透着“吱呀”的酸楚的声音,发自内心的不甘。但,却在缓缓地关闭着。
这一刻,笳的泪水喷涌而出,迅即洇湿了大片的头枕。
他为自己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