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兵哭的越是情真意切,寒天赐心中的弦越是紧绷,他不相信也不愿接受这事,一把将那士兵从地上拎起来,面露寒色,道:“带我去!”
那士兵抽泣了几声,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哽咽道:“是!少、少主!”
士兵带着寒天赐等人一路急进,路上引来不少人侧目,尽管他们不认识寒天赐等人,但是寒黎他们还是认识的,不过寒黎却没有要跟他们打招呼的样子,那些士兵见状,自然猜到了些什么,只默默的挺了挺身子,露出一脸伤感。
青州城内,骠骑将军府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的士兵,他们各个身型魁梧,面容庄重,此时见一行人正急急朝将军府而来,顿时警惕的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细一看,却见寒黎赫然在人群之中,而那人群还有一七八岁的男孩,再看寒黎竟然走在那男孩身后,这些士兵自然猜到了他的身份。
不容那护城的士兵做介绍,府外的士兵便自觉的开出了一条道来,到了将军府,按理那引路的士兵便已不能再进了,但此刻却无人阻拦他,府中的士兵按道路两旁站立,不用人引路,顺着这条道走去,自然能找到地方。
进了府,寒黎便将大刀扔到了一边,自己走到了人前,越往院内走,护卫的级别越高,直到走到密宅内,门外的守卫级别已经升至副将,那些副将见寒黎匆匆而来,各个面面相觑,不敢拦截,跪倒在一旁,只作揖,不敢请礼。
寒黎来到门前,举目看向堂中牌位,不敢造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寒天赐随后赶到,定睛看去,只见堂中立着一台供桌,桌上摆着一牌灵位,上面刻着骠骑大将军寒公万山之位。
刹那间,寒天赐心头如同万箭穿心般刺痛,比起十八层地狱的火海炼身更令他感到疼痛,浑身变的无力,双脚一软,跪倒在地,他挣扎着爬向那牌位,一步、两步,直到他已至灵位之前,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们爷孙不能相逢,不能说话,甚至连话都说不了一句。
自己还未出生,父亲就已经殉国,爷爷为国为民一走就是七年,这七年除了偶尔有些书信,他甚至都不能见上一面。子欲养而亲不在,可他却都没有要尽孝的想法,他怕,他怕葬送了自己得之不易的一世情缘,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但是他却无意间把爷爷推向了刀尖之上,此时他恨,恨爷爷为什么对自己那么狠心,他更恨为什么自己对爷爷这么狠心,七年来,爷爷的每封信基本上都写满了对自己的关怀与宠爱,更写满了他对自己的愧疚之情,但是爷爷却不知道,该感到愧疚的应该是自己,如果自己能接了他的班,他此时此刻或许该像平常老百姓一样,颐养天年。
无尽的悔意和感伤在寒天赐的心中不断的交织,最终爆发,一口鲜血喷出,寒天赐连咳数声,但他却似乎感觉不到了疼痛。他死死地盯着台上那块牌位,他试图从上面找到些关于爷爷的信息,他在脑海里不停地搜索着,却找不到。
一旁的寒黎见寒天赐口吐鲜血,咳个不停,急忙将身子挪到了他的身边:“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寒黎面露焦虑担忧之色,急切的问道。
寒天赐呆呆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回应,而是弯腰叩首,磕起头来,一个、两个、三个,他就这样一直的磕,丝毫不管也不在意堂中几人惊愕的表情,直到他额头磕出了血,一旁的郁依才忍不住上前道:“你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
此时的郁依穿着一身素衣,自跟着寒天赐来青州,她就替公主默认了跟寒天赐的婚约,她此时以孙媳礼跪在寒母身后,行跪拜礼,可她都已经礼毕起身,却见寒天赐仍不断的在磕头,他知道寒天赐心里肯定很难受,但却又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
殿中各位将军从寒黎的称呼和寒天赐此时的举动,自然知道这少年就是寒家少爷,寒天赐,本该上前行礼,但寒天赐在祭拜寒老将军,几人当然只能看着,心里暗暗欣赏他的一番孝心,但当他礼毕仍在叩头时,几人只觉得寒天赐年少不懂礼俗,但见寒天赐磕到头破流血,他们才知道,他这每一次磕头,都满怀对寒老将军的敬、歉和孝。
寒天赐响起郁依的话语,但却仍然没有理会,依旧俯下身来,头没扣下,眼前突然变得模糊起来,然后脑中变得晕眩,直到失去知觉,栽倒在地。
众人见状,大惊,急急忙忙将寒天赐送了出去。
......
日出日落,不觉间已经三个轮回。
此时寒天赐躺在床上,已经有了些知觉,他缓缓的睁开双眼,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起来,眼前,母亲正坐在床边,面露忧色,眼角挂泪。
见寒天赐睁开了眼,寒母赶紧扭过头来,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再看向寒天赐,脸上的忧色却还未散尽,寒母伸过手来,在寒天赐的额头上摸了摸,又起身,招来大夫把了把脉,带大夫诊察完毕,确认无碍之后,寒母送走大夫,来到寒天赐身边,脸上的忧色渐渐被慈爱而取代。
“如今只剩我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你却还要如此吓我,莫不是想让我与你父亲团聚?”寒母面露担忧之色,嗔道。
寒天赐知道母亲性情纤弱,又无主见,自父亲去世,她就一直郁郁寡欢。寒天赐知道,自己就是她的唯一的精神支柱,为了自己,她才强迫自己活着。
寒天赐挣扎了两下,试图坐起来,却发现浑身用不出一点力气来。
寒母按住了挣扎的寒天赐,关切道:“好了,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没事就好,这三日郁依公主可是一直守在你的床边,废寝忘食的照顾着你!等你好了,可要好好谢谢她!”寒母说罢,便起身,又看向一旁满脸憔悴的郁依,道:“公主这几日辛苦了,如今天赐醒来,需些食补,我去厨房看看有些什么,天赐就劳烦公主再照看下,待我做好饭菜,公主也吃些,再去休息!”
郁依此时苍白憔悴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晕,点了点头。
寒母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才出房门,却见门外十几个身穿铠甲的壮汉将那大夫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
见寒母从房中走出,那些人识趣的退了几步,将那大夫放了出去。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看向寒黎,寒黎看了看几人,会意,上前两步,来到寒母身旁,俯首行礼,问道:“夫人!少爷现在情况如何?”
寒母淡淡的点了下头,冲寒黎道:“能让你们挂心,是天赐的福气,他现在已经醒了,不过身体有点虚,你们暂时就不要去看他了,待我做些饭菜,等天赐吃些恢复些体力,你们再去看他吧。”
那群人听寒母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却听人群中大惊,道:“前几日我猎了头虎,取虎。鞭泡了壶酒,待我取来,送于公子服用!”
寒黎闻言,眼睛怒睁,面露杀色,那人莫名的呆了起来,看向寒母,才觉自己失言,立刻跪倒在地,狠狠地给了自己几个巴掌。
寒母淡淡一笑,道:“天赐方醒,身子还虚,恐受用不得,枉费了将军的一片好心。”然后看向寒黎,示意他那人乃是好心,让他不要发怒。
寒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那人放起,又有一人道:“我那有株雪莲,应该能用吧?”
寒母无奈,知道他们一番好意,如果统统拒之门外,有些不近人情,便道:“天赐身体并无大碍,只需些平常的食补品就可!”
那人听了,忙道:“就是!就是,这雪莲就是我平时随便吃吃的,我这就去拿!”
见那人急急忙忙的离去,有人不屑的冷哼一声,道:“平时吃雪莲?我那满屋子的百年当归我说什么了么?带我去取几株来!”
“前几日吃剩的千年人参好像还有,我也回家找找看!”
人群中一个个的放下豪言,转身离去,只剩下第一次喊话的那大汉,只见他怯怯的来到寒黎身边,小声的问道:“黎哥!虎。鞭不行,那鹿。鞭呢?”
寒黎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搭理他。
寒母也苦笑无语,回头看了眼屋内,转身离去了。
屋内,郁依倒了杯白水,小心翼翼的端来,满是柔情的看向寒天赐,关切的道:“先喝口水吧。”
寒天赐浑身无力,只能眨了眨眼,表示默许。
郁依满意的会心一笑,从杯中舀了一勺,尝了尝冷热,待温度适合,才递到寒天赐的嘴边。寒天赐心满意足的喝着平淡无奇的白水,但入了口中,却异常的甜蜜。
“我做了个梦!”寒天赐喝了几口水,身子终于恢复了些体力,他痴痴的看着郁依,道。
郁依有些好奇,问道:“什么梦?”
“我梦见爷爷去了天界,做神仙去了!”
郁依微微一笑,本想说这梦离奇,但却不想断了寒天赐的幻想,才道:“那是自然,寒老将军一生忠君报国,死后当然要荣升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