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州城内,太子左毅立于一张巨型沙桌之前,身后文武官员十数人,其中一人一边指着沙桌上的城堡旗帜一边说道:“庐州、桃州、束州、郴州、肇州五州联合,已取晶州,熊岳兵取历州,再取束州,被青州寒天赐阻击,灭其将领,尽收其兵马,如今天荆十八州,已有九州明确拥立太子,若燕苍、虞工外患破除,则复国指日可待。”
左毅挥了挥手手,打断了那人的讲话。
其实这人说的什么左毅并没有入耳,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短短一个月不到,自己从高高在上的太子,沦落到如今据守一方,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成为阶下囚的孤独将领,没有了父皇的严厉管教,也没有皇叔带自己偷偷溜出去潇洒,没有了跟自己拌嘴耍趣姐姐妹妹,有的只是整天围在自己身边,毕恭毕敬,整日商讨战事的文官武将,他跟阎王说是想做一世皇帝,但,不是像现在一样的皇帝。
看着眼前的沙盘,左毅长长的叹了口气。虽然他很少关心,但他对天荆的国情还是知道的,这些文武百官,州牧将领,能有几个是忠君为国的,如今一个月不到,天荆十八州便有过半已经降服,不知道那些将领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但起码现在得到的消息得知,他们暂时是站在自己一方的。
熊岳几十万大军来犯,不但没有占到便宜,甚至大败,残敌尽降,燕苍大军来犯,至今未进寸步,青州是为天荆最强壁垒。
而这一切,隐约间将矛头和重点都指向了天荆的最强精锐,寒家军。而这寒家军的统帅却是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虽然知道那是战神项羽转世,自己根本没法去比,但是相比之下,就显得自己很是无奈。
“殿下觉得有什么疑惑么?”身后一将军见左毅面色凝重,疑惑的问道。
左毅摇了摇头,目视前方,没有说话。
......
越州,上柱国府,后花园中,两位衣裳轻舞,躯体曼妙的女子端坐在一张石桌前,两人欣赏着前方荷塘里的荷花,面色凝重。
其中一个贵妇模样的女子缓缓开口,柔声道:“依妹,身为女子,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又轮的到自己做主,更何况,你我又生在帝王之家,更是身不由己,如今父王宾天,朝中趋势大乱,皇弟若想复国,已是难上加难,寒家军乃是我天荆最威猛精锐之师,且常年驻守青州,方才保我天荆无恙,若要复国,非寒家军不可,前方战报你想必你也知道了,那寒天赐先安厉州,又尽搓熊岳之敌,是为良帅悍将,你要懂父皇的良苦用心,一是你能有个好的归宿,二是,想要助皇弟复国,得靠那寒天赐,还望你看清局势,分清轻重!”
院内二人便是二公主郁宁和三公主郁依,当时皇帝驾崩,郁依便欲回城奔丧,但行至越州却被越州守将百里鸿扣下,因为当时一是不知道外面战局如何,二是厉州俞铭丘联合熊岳起兵来犯束州,且当时郁依和寒天赐有婚约在身,百里鸿自然知道有郁依在,寒家军就算有异心,有这个寒天赐名义上的未婚妻在,他也不能作乱,若是寒天赐有报国之心,他也乐得护郁依周全,成人之美。
这百里鸿也是一忠臣良将,当时束州遇围,郴州、肇州迟迟不肯救援,只有百里鸿发兵去援束州,且无论俞铭丘怎么拉拢也不肯让他借道越州,再行一步。
束州一战,寒天赐三千兵马大破俞军、熊岳二十几万大军,而后又是在几军联合去伐晶州,在束州仅有五千兵的时候,又破熊岳数十万援军,灭其将领,尽收其众,虽然寒家军的勇猛天下无双,但是能做到这一步,简直是不可思议,在他看来,若有寒天赐这等悍将相助,天荆复国可谓是弹指之间。他知道郁依对那寒天赐没什么好看,所以日夜让郁宁来说服她。
郁依面色犹豫,思索片刻才缓缓道:“可是,二姐,我可是比那寒天赐要大上整整八岁,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若是我跟了他,待我芳华尽失,岂不要变成孤守空房的孤寡妇人!”
郁宁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道:“做女人要识大体,不能目光短浅,你堂堂一个公主,就算再不济也不会让你做小,待你花荣渐失,给那寒天赐纳上几房妾室,你这正房的位置还是没人能撼动的,在寒家还不是人人敬重?”
郁依眉头紧锁,冷冷的道:“为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要那么卑微,与其年老孤独,还不如入那常人之家,携夫之手,白头到老。”
郁宁叹了口气,又道:“生在当下,就要懂得,女人的命并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你要懂得如今的你,左右着天荆的命运,现在的你不是你自己,二是天荆的三公主,现在天荆上下要的不是你嫁给寒天赐,二是要天荆三公主嫁给寒家之主,这样一来才能让寒家效忠皇家,而寒家也才能名正言顺的领军救国,且,一个男人该如何对待一个女人,看的不是那个男人,看的还是女人自己,就像百里鸿,如今已三十有五,我也已经过了芳华年纪,他不是一样没有纳妾么?”
郁依深深的叹了口气,道:“那不一样,若是二姐你比他大上个八岁试试?”
郁宁闻言,面色有些凝重,继续苦口婆心的说道:“郁依啊,我天荆在几十年前便四分五裂,国土皆为他人谋利之物,父皇自亲政一来,无时无刻不盼着能收复疆土,皇弟取名复疆,也是承载着父皇毕生的心愿,如今父皇含恨而终,皇弟退守咸州,局势岌岌可危,整个天荆就是有寒家军的威慑在,那些州府守将才不敢造次,有的也稍微报些复国的念头,若是此时没了寒家军,天荆再度大乱,就算咸州是铜墙铁壁,早晚也会失守,天荆将会覆灭,父皇在天之灵也不会瞑目,这是你希望看到的?”
至此,郁依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久久没有回应。
......
青州城外,宇文蕊和战铭联合寒家军又一次打退燕苍的进攻,城外横尸遍野,血迹满满,但这一次整个寒家军却发自内心的露出了笑脸,因为燕苍大将,那个无人能挡的吴建中被砍了头颅,燕苍顿时乱了阵脚,仓皇撤退。
其实斩杀吴建中的并不是宇文蕊和战铭,也不是青州的寒家守将,当然,跟他相较量的也不是他们,反而是跟着宇文蕊一起来的几个寒府护卫。
当年寒老将军奔赴前阵退敌之后,为了保留这唯一的寒家血脉,花费的心思可不止一点点,不仅派出了寒家第一悍将寒黎做护府总管,甚至连那些护卫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有的连镇守一方的将军甚至都是被刷下来的,比如赵甘。经过了七年战争的磨练,这些将军们不知道实力有无进步,但这些寒家护卫可是一直都在寒黎的手下,经历着最严厉的训练,因为他们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毕竟他们守护的是寒家,或者天荆的希望。
燕苍大军退去,青州恢复了暂时的宁静,而虞工却又虎视眈眈的寻找着机会。
......
束州城外,寒天赐身穿一袭青色锦绸深衣,头系一根白玉发带,腰间一根青罗腰带,脚下一双金边银靴,坐下乌骓马,马鞍上挂着那杆银枪,寒天赐驻足,回首看了眼束州城上的那块石牌,心中感慨万千,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的吐出,转过头来,策马而去。
本以为自己一人将会开始一段与当下不符的行程,却不知,寒黎和宇文复早就派了数人暗中保护他的安危,甚至连整个归离盟都将保护他的安危列入了首要任务。
寒天赐出了城,一路上看见不少背着行囊,或者拉着车的行人,他知道,这些人是怕束州失守,而提前逃跑的百姓们,如今熊岳退兵,他们又重新回来了。
行走在林间,看着远处的青山绿水,寒天赐第一次感到轻松,以前一直待在寒府,不管出去多远,都有数人围在自己的身边,而前些天又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神经一直紧绷,而此时此刻,漫无目的的行走在林中,感受青草的芬芳,鸟儿的低鸣,也是一件很舒适的感觉。
如果有虞姬陪在身边,一起策马,游历着世间美景,该多好,寒天赐这么想着。
但他知道,这似乎不太可能,因为不远处几个百姓奋力的拉着木车,吃力的前行,尽管他们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但寒天赐知道,那是暂时的,若是战乱不停,他们随时又会继续逃亡。
历经了千年,本以为换来一世的情缘,不曾想,却陷入情与义的左右两难,猛然间才发现,天道间,一切使然,或许一切枉然,但或许,人定可以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