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那么的静,何云仓能够听见小舅和外公的呼噜声,窗外的月亮被一层蒙蒙乌云遮住,何云仓只觉得今夜格外的寒冷,将盖在身上的被拉紧了一些。
“呼……呼……”
阵阵狂风从屋顶盘旋而过,似乎随时都有刮倒墙壁吹进屋子的可能,院子边上的竹林被吹得唰唰作响。何云仓心里感到格外阴沉,因为种种迹象表明这里即将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千万不要。”
何云仓心里默念,他实在不想下雨,从小到大,他最怕夜里下雨,因为家里这座看房子漏雨漏得很厉害,只要一下雨,他就一晚上不得安宁。
大自然显然不理会何云仓的祈祷,随着远处天边一道的闪电劈下,亮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整个屋子,接着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
“轰隆隆……”
暴雨接踵而至,豆大的雨点瞬间噼里啪啦地打在柴房的瓦片上。
“完了。”
何云仓心里一阵难过,他没想到这雨来得如此之快。四川盆地的雨总是喜欢趁夜而来,悄声无息。
嘈杂的雨声吵醒了小舅。
小舅按下床头的按钮,将电灯打开,对着何云仓比划道:“快拿盆子接雨。”
屋檐下的雨水瞬间流成线,屋里四处开始滴水。这座老房子的其他屋子本来就漏雨,更别说这间柴房了。
何云仓掀开被子,和小舅一起下床,寻找屋内可以接雨的容器,两个水桶加一个洗脸盆,还有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洗脚盆,有的放在地上,有的放在桌子上。
糟糕的是何保德的床正中央处漏水漏得格外厉害,打湿的被子让何保德醒过来。
何云仓急忙扶起外公,让他坐到自己睡的那张床上,然后将外公睡的那张床上的棉被等全部裹起来放到另一张床上,最后在床上漏雨的地方放了个水桶。
整个屋子刚开始只有五处漏雨的地方,不一会儿,因为雨越下越大,屋里漏雨的地方越来越多,接水的容器已经不够。何云仓跟小舅只能选择几处漏水量较大的地方接雨,而其他小流量的漏雨只好放任不管了。
雨水哗啦啦而下,屋顶的漏雨很快便灌满了那些接雨的容器,何云仓跟小舅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及时倒掉容器里积满的水。有时候动作慢了,很多水就漏在地上,刚开始何云仓还很懊恼,可是过了一会儿他便没有这个想法了,因为其他的那些没有接住的细流已经在屋内汇聚成一汪又一汪的积水。就跟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是同一个道理,屋里水已经很多了,再漏下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屋里的水渐渐多起来,又引来了新的问题,那就是何云仓放在床底的书被水打湿了。
在漫天流水中,何云仓赶忙将书本搬了出来,一箱书靠底下的部分已经全部被雨水浸透,亡羊补牢的何云仓快速将干燥的书本和潮湿的书本分开,干的放在自己睡的床上,湿的则放在地面干燥的地方。
一场突然而来的夜雨,让这间屋子里的三个可怜人没法睡觉了。何保德有着严重的风湿,在屋里唯一干燥的床上盖着被子保暖,却再没入睡。何云仓跟小舅则分别坐在两个小板凳上,负责监督水桶的水量。
见屋子里的积水已经快变成了池塘,小舅便拿起了铲子将水往外铲,何云仓也拿起了扫把帮忙扫水,两个人就这么不停地忙碌着,一刻不得闲。真正应了杜甫那句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这样的情景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暴雨才渐渐停下。
何云仓将手里的扫把放下,长舒一口气,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暴雨虽然离去,但却留下一片狼藉的现场,四处难以清除的小水坑,以及满是稀泥的地面,让人无从下脚。最主要的却还是何云仓跟小舅两人已经累的精疲力竭。
原先何保德睡的那张床已经不能睡人了,而另一张床又无法挤下三个人。
“你去跟外公一起睡吧。”
何明义对何云仓比划道。
“我不困,还是你去吧。”
“我也不困。”
于是两人都没有上床,一起坐在屋子墙边的小板凳上。一阵凉风吹来,何云仓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已经全打湿了,而小舅的情况也跟自己差不多。
何云仓赶忙起身将屋子的门给关上。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何云仓看了桌子上的时钟,上面显示为3点45,体内的生物钟让他感到犯困,提示他该休息了。
何云仓转头一看,小舅已经打起瞌睡了,头枕在铲把上一动不动。
“哥,你睡了吗?”
这时窗外响起了一个声音。
何云仓抬头一看正是晚饭时来过的表弟,脑袋探出窗口,何云仓忙起身将门打开。
“你怎么跑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表弟看了看屋内的景象,何云仓跟何明义根本没有地方睡觉,接着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我们那屋子也漏了好多雨,不过没这儿这么惨,今晚你到我那儿睡吧,让幺爸跟爷爷睡一张床。”
“这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
“你妈不是不让你来我们这儿吗?”
“所以啊,我就是等她们睡了才悄悄过来的。”
“这……”
何云仓还在犹豫,表弟又说道:“你看幺爸都这么困了,快点让他上床睡吧,你要一直在这他就不会上床睡的。”
“好吧。”
何云仓叫醒了小舅,让他跟外公睡一块儿,自己则跟表弟悄悄跑到另一间屋子睡觉。
……
二零零九年的夏天,射洪县城内。
一个身材不高,个子敦实的人憔悴地走在大街上,眼里满是无奈。身上的蓝色衬衣已经洗得发白,头发凌乱不堪。
这个人正是何明义,他抬起头看见路边的一家餐馆贴着招人启示,于是他便走进屋子。其实他并不识字,他只是凭经验知道那种贴在窗口的纸条一般是招聘用的。
何明义刚进屋就碰见两个客人出门,他立刻毕恭毕敬地让开道路,弯着腰低着头,仿佛很害怕得罪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