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暖虽然很完美的收工,但是也用了将近两个时辰。从天麻麻亮算起,到现在也已经临近晌午。
村名们早已送来了蒸饼,还有一条烤好的羊腿和一只流油的小公鸡。
当然还有一坛酒。
夫人胡氏简单的吃了一点,就先去了农田。
王小翠终于暴露出了真正的本性,哪里还有一点点害羞的样子,那大块吃肉的架势一点不比她爸差,就差直接提坛子闷酒了。
当然这也是王小翠知道了苏星炎是她叔叔的原因。
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能害羞多久。
人之关系不能挑明,一旦挑明,就会成就一段亲情、友情,亦或是爱情。
苏星炎看着同龄的侄女,倒也泛起了阵阵溺爱。
这个小女孩,应是我的亲人了吧。
可是这具身体的亲人又在哪里?
抬头看向王虎,正一脸宠溺的看着吃饱喝足的王小翠,随后又盯着那丫头蹦跳的出了屋子,这才收回目光,转而说道:“二郎见笑了!”
苏星炎暗笑,您那丫头的吃相赶上一头小猪了。
不过嘴上却说:“大哥说的哪里话,翠儿生性活泼,能有这么一个侄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王虎大笑,伸手撕下一块羊肉,肉到嘴边,突然问道:“二郎,如果今后你都无法恢复记忆,那你如何打算?”
王虎突然直奔主题,倒是让苏星炎一阵愣神。
是啊,总不能一直待到这里等着恢复记忆吧?
当初知道这里就是大唐时,苏星炎的第一目标就是去长安,迷醉于长安街头。然后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酒剑侠,除暴安良,匡扶正义,从此潇洒的过完这一生,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是还没开始实行呢,便被那十七条人命彻底击碎了希望。
这个事情不弄清楚,那就真如有梗在喉,终生不得安宁了。
“我想先弄清楚是谁要杀我!”苏星炎轻弹面前酒碗,发出清脆的声响,“只可惜我此次受伤严重,忘了许多事情,至今也没什么思路,不知从何查起。”
王虎咬下一块肉,狠狠嚼了几下,说:“你找到你的家人不就能知道许多事了吗?”
“家人?”苏星炎脸瞬间耷拉了下来,“我现在觉得找杀我的人都比找我家人要轻松。”
“说的也是。”王虎给自个倒满一碗酒,一饮而尽,“不过话说回来,当务之急确实应该先弄清楚是谁要杀你,毕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不过我在寻到你之前也端详过那些死者,没什么能值得让人注意的地方。”
“哦,对了!”王虎突然一拍脑袋,“那些死者都戴着白脸面具。”
“白脸面具?”苏星炎脑中猛地闪过一些画面,只是画面中没有什么白脸面具,倒又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红色。
红色如血,亦如巨幕。
“对!”王虎放下手中羊肉,嘬了口手指头,“锦纶服饰,面具统一,显然不是一般势力。”
苏星炎已经听不进去王虎在说什么了,他脑袋针刺的痛,右手扶着脑门,半趴在桌上,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脑中那铺天的红幕极速缩小,最后竟化作一红裙女子。
那女子身形柔美,娇俏动人,一会翩翩起舞,一会持剑踏空,红色的长裙舞动的漫天飞舞。紧接着一股消极绝望,不甘又愤怒的情绪扑面而来,压得苏星炎大口喘气,胸口更是无法言表的疼痛。
他知道这是这具身体的前主人的负面情绪,虽然这让苏星炎非常不舒服,但是也只能代替对方忍受着。
王虎见状,不再言语。
又过了片刻,苏星炎终于长吁一口气,用手抹了一把脑门上渗出的汗珠,惨笑一声:“失忆真是件不好的事情啊!”
王虎扬了扬眉毛,一副你这显然是废话的表情。
不知不觉,桌上的吃食便被消灭了一半,苏星炎也算口粗,倒也吃了不少。因为相比末世,唐朝这些毫无味道的食物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将立于桌旁的蓝鞘长剑拿起,吹了一下剑鞘上的灰尘,苏星炎说:“大哥,我打算明早便走。”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去长安。”
“为什么一定要去长安?”
“直觉!”
苏星炎从方才的红幕变作那女子后,心里就涌出一种难言的冲动,像是一种不舍与不甘牵扯着他想要去长安,但是又有一种自卑与懦弱拉扯着不让他去。
所以说他敢断定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似乎在逃避着什么,而那个红裙女子就是问题的关键。
现在既然记忆还无法恢复,白脸面具的事情也无从下手,也就只能遵从前主人的遗憾与不甘,去长安看看,在了却他的遗愿的同时,看看是否还会有杀手前来。
如今的情况,只能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了。
王虎本还想说什么,但是想想苏星炎怎么可能一直待在这个小小的赵王村。
龙困于野是因为受伤,待伤缓好,总是要再次飞腾而起的。
王虎走回木床旁,弯下身子从床底拉出一个红木箱子,从里面翻腾出一个书本大小的黑色木盒,走到桌前,说:“大哥不拦你了,不过你先别去长安,去益州。”
“益州?”苏星炎一头雾水。
王虎也不理他,抚摸了一会怀中的小盒子,将盒子轻轻的放到桌子上,慢慢打开,盯着木盒,眼睛顿时红了起来,“大哥以前有五个一起出生入死的结义兄弟,原本说好的等从军中撤下就一起种地过完余生。可谁成想在剿灭张益之时大哥被暗箭所杀,随后韦氏乱政,二哥和老五也被杀害。”
“唉!”王虎抹了一把眼睛,原来早已是老泪纵横,将木盒推向苏星炎,“拿着这个,去益州找我三哥,他能帮你打探到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情!”
王虎说罢,不在言语,独自又猛喝了两碗酒,目光呆滞的看着桌上酒肉,不知想着什么。
王虎虽然只是大概的说了几句,但是苏星炎仍然听出了刀光剑影,生死离别,王虎的这一幕,他何曾没有遇到过。
苏星炎不愿想起那些伤心往事,目光移向木盒,却是一呆。
入眼竟是一张成人手掌大小的钢弩,钢弩做工考究,如若不是亲眼所见,苏星炎打死不会相信这个时代的人能打造出如此精细的武器。
灌钢技术在汉朝就开始流行,到了隋唐更是青出于蓝,不过即使这样,要想制造出这么精细的钢弩,在没有车床的古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星炎伸手拿起,入手约有两斤重,驽臂光滑,弓弦红色,应是某种动物的筋,扳机小巧,整个驽拿在手里显得有些局促,并不顺手。
看来这并不能当武器,也许就是一种信物,不过这几个兄弟也是讲究,区区一个信物竟然如此精致。
苏星炎啧啧称赞,不免被古人如此高雅的情操所折服。
再次看向木盒,这才发现钢弩下竟然是一字排开的十枚筷头粗,食指长的弩箭,不禁大骇,难道说这钢弩并不是什么信物?
“此驽是二十年前一位被则天女皇强行改姓的李家王爷送于我大哥的。”王虎突然起身,走向门边,“虽然用上有些碍手,但好在轻巧易于隐藏,且威力极大,杀人于无形,你拿着以后关键时刻能救你性命。”
“还有……”王虎转过身,“我那三哥名为谢城,你若真的见到他,也帮我考教下他的儿子!”
“他儿子?”苏星炎将驽放回盒中,有些迷茫,“我不明白大哥的意思。”
“他儿与小翠有婚约!”
“哦,好的。”
如今正值十月,天气也不是很冷,地暖散发的热量倒使得屋里闷热了起来,苏星炎蹲下四处摸了摸,等摸到靠近墙下的石头时,他猛地抽回了手。
法克!
苏星炎暗骂一声。
这里的石头竟然还有些烫手。
王虎原本触景伤了情,可看到苏星炎如此狼狈又滑稽的一幕,不由得心头一乐。
大笑了起来。
逝者已逝,生者还得活着。
随后,王虎大概的说了下谢城。
原来这谢城曾隶属于千牛卫。
要知道大唐千牛卫是朝廷和江湖之间的纽带,更是大唐王朝监察江湖的眼线,所以白脸面具的线索,去找千牛卫应该是最正确的选择了。
得知了这些,苏星炎决定先去益州解决自己的后患,然后再去长安会一会那女子。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把一个如此厉害的剑客迷得神魂颠倒,连见她的胆子都没有了。
至于钢弩,苏星炎根本无法拒绝,只能收下。
当真正有了目标,他竟突然兴奋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开始上路。
因为这必将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上一世是枪林弹雨,这一世是刀光剑影,岂能不让他兴奋。
苏星炎一直觉得自己早已经厌倦了朝不保夕的生活,但是刚才内心的躁动让他明白,他从出生就拥有着对未知事物的狂热是存在于灵魂中的,即使是穿越上千年,依然不曾磨灭。
……
……
播仙镇通往沙洲的官道上。
十骑快马扬尘而行,为首女子正是上官飞雁,她黑衣劲服,面容冷傲,宽大的红色披风随风飞舞。在她身后不远处是从播仙镇抽调出的九名精壮捕快,领头的正是一脸不爽的赵捕头。
赵捕头身为捕头界的老油条,这些天下来早就没了先前的热情,要不是顾忌上官飞雁的身份,他早都告病了。
他现在就想快快到了赵王村,迅速抓上凶犯扔给上官飞雁,也就算是彻底的结了此案。反正这女子昨日也说了,李梓案和这起凶杀案是一人所为。
虽然赵捕头很不明白这两起案子,是怎么判断成一人所为的,但是他懒得去想。
十骑快马在一处匝路口急转,进入了通往赵王村的小路。
那象征着捕快的黑底红边服饰,早已被一些捡石块的眼尖村民发现。
飞奔回村子,大声呼喊起来。
迎接官家的习俗,在华夏绝对是有“光荣传统”之美称的。
无论后世还是古代。
所以说,在如今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这一幕一点也不稀奇。
村民的呼喊惊动了整村人,大家都急忙放下手中的活,慌乱的冲到了广场上。
因为官家来人,无非两点。
一是收粮税。
二是来拿人。
至于有什么好事?那你绝对是想多了。
当然收粮税,现在基本都是由村中里正派人将粮食拉往播仙镇,官府已经多年不曾插手。
所以抛开这一点,那么很显然,这次是来拿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