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面对一片空白的时候,你拥有的是整个世界,又或者,是一无所有。
魏浦每次打开画纸,总会遐想无限,而一旦动笔描起来,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始厌倦——所画的总是远逊于所想的。对于自己的作品,他的态度近乎苛刻:如果没有画到最想要的效果,他宁可撕掉。
垃圾娄很快就要装满皱纸团了,魏浦用尽全身精力,画完了最后一张,他瘫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喘气,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斗争。生活太无聊了,他喜欢用这种方式给自己制造一点刺激。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魏浦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他心想:都这么晚了,谁呢?他拿起一块黑纱布,盖住了画纸,然后起身去开了门。
原来是曹青——蓝色牛仔裤配红色圆领短袖,秀发拂肩。她带着害羞而又甜美的笑容,站在门口,魏浦又惊又喜,笑说:“你怎么来了?”
曹青双手别在身后,脸色微红,说:“来看看你呀!”
短短的两句话,却让两人感慨颇多。自从上次聚会诸事之后,这是两人第一次对话,整整一个月了。
沉默了一阵之后,曹青说:“要把我一直晾在外面吗?”
魏浦回过神来,尴尬一笑,一边把她请进屋里,一边简单地把屋里杂乱的东西收拾一下。
曹青说:“一个人住就是自在。不过我住的地方比你的整洁好多哟!哈哈~”笑声是很勉强的,魏浦点点头,也不知道该怎样搭话。
屋子不大,只有一张床,床边摆了个画架,然后就是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生活用品全堆在角落。
魏浦坐在床上,曹青坐在椅子上,两人没有眼神接触,也都没有说话,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
魏浦盯着地板,焦虑地搓着双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道:“那天……聚会的晚上,你在外面打电话,我听到了……”
曹青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魏浦继续说道:“你在抉择对吗?你有另外一个男朋友,然后跟他讨论,要不要分手选择我?”
曹青疑惑了,似乎不敢相信魏浦的话。
魏浦诚恳地说:“我比较土,接受不了这样的情况。所以,我想,还是不要打扰你和你男朋友了。”
曹青如释重负,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一直没找我说话了。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魏浦说:“当然可以。”
曹青郑重地看着他,说:“你喜欢我吗?”
魏浦也看着她:灵气的大眼睛,挺拔的小鼻梁,雪白的肌肤,漂亮的红脸蛋,秀美的身材。这模样怎能令人不喜欢?但爱这种东西,除了色相,主要在于灵魂,在于见到对方时的那种怦然心动和不由自主的喜悦,这些,在看到曹青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而且是强烈感受到,他是喜欢曹青的,但他现在似乎不敢说出口。
他绞动着手指,任由沉默延续。
曹青叹了一口气,说:“那天,我是在和我爸打电话。他很疼我,总是怕有一天他的宝贝女儿不在他身边了。所以,当我准备谈男朋友的时候,他就特别关心,就好像怕失去我一样。”
话到这里,屋里似乎顿时切换了一种氛围。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结,魏浦轻松了许多,他长舒一口气,说:“好羡慕你有这样一个爸爸,在这样一个幸福的家庭。而我,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现在哪里。”
曹青问:“他经常不在家吗?”
魏浦说:“他一直不在家,从来没在我家里过,我几乎都不认识他,他消失了,从来没联系我,我也联系不到他,无所谓,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他揉着额头,似乎不太舒服,曹青知道他心里难受,也没再问下去,而是坐在床沿上,翻看着画架旁的纸张,问:“怎么都是空白?”
当她看到废纸娄的时候,立即就明白过来了,她准备捡起一个皱巴巴的纸团,魏浦却伸手拦住了她,说:“随便瞎画的,没什么意思。”
曹青却声东击西地掀开了盖在画架上的黑纱布,魏浦再想阻拦时已经来不及,纱布滑落在地,一个棱角分明的女子跃然在纸,曹青发出了轻声的尖叫,惊恐地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半步,魏浦上前捡起了黑纱布,准备重新盖上,曹青说:“没事。”脸色却还是有点惊慌。原来画中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一个月之前死去的王小琪。
“为什么?”曹青问。
“什么?”魏浦说。
“在深夜里画一个死去的人……”曹青说。
“我都说过了,随便瞎画的。”魏浦答。
“是的,连她脖子上的一颗小痣你都没有点错位置……”曹青说。
魏浦说:“死亡是艺术领域里永恒的话题之一。我不懂艺术,但我画画的时候,喜欢画那些能让我觉得刺激的东西。当我觉得感动,怜悯,神秘,恨或者怦然心动的时候,我就想画。”
魏浦从画架背后拿出一叠画纸递给曹青,曹青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从门前的大树,到房子的整体,再到聚会的场面,众人的狂欢,还有每一个人的特写,无不逼真传神,就像当晚聚会的幻灯片。
曹青轻松了些,说:“看来你画了好多呀,我还以为纸篓里都是她。”她又把手上的那叠画重新过了一遍,惊讶地问:“好像少了点什么……怎么……没有我的?”
魏浦笑了笑,捡起一个纸团,递给曹青,说:“既然你总是这么好奇……”
曹青铺展开皱巴巴的纸团,自己的画像却慢慢地出现了,她心中一惊,魏浦又递来一个纸团,她打开,还是自己,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直到纸篓只剩一半了,她打开的纸团里,都是自己的画像。
她明白了,原来魏浦太想画好她,以至于哪一张都不能令他满意。
曹青说:“如果今晚我不来,那通电话的误会一直没有解开,你以后会主动联系我吗?还会往篓子里扔我的画像吗?”
魏浦说:“纸团还是会扔的,主动联系嘛……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
曹青说:“为什么画画你可以锲而不舍,而碰到一点感情障碍你就这么快放弃了?”
魏浦考虑了一下,说:“这是两码事,很幸运,它现在已经解决了。”
曹青笑着说:“你欠我一次主动,我会记住的。”
这样的一张欠条无疑是让人觉得甜蜜的,魏浦点点头,说:“我这人从不赖账。”
两人相视一笑,屋里一派祥和温馨。
魏浦给曹青倒了杯咖啡,两人又闲聊些分开日子里的琐事见闻。
到晚上将近十一点的时候,曹青觉得是时候回去了,魏浦把她送到楼下。
晚风吹来,让人觉得舒爽,似乎还有点不舍别离的味道。
两人并肩慢悠悠地走在小区的路上,魏浦说:“经历了那样的事,让我们的相遇变得有些不一样。”
“没错,所以我们要更珍惜,庆幸遇害的不是我们。你知道吗,甚至我的父母都受了那件事的影响。”
“什么影响?”
曹青整理了一下头发,说:“他们希望我能尽快稳定,结婚生子,家中就我一个独生女,就好像……怕我要是出了事,就不能给他们传宗接代了。”
魏浦说:“你父母不应该是那种老封建的人吧?”
曹青摇摇头,说:“当他们的女儿经历了近在咫尺的谋杀,藏在他们心底的老古董观念都被震出来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极大的爱意,我理解他们,况且,结婚生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迟早而已。”
魏浦停住了,说:“等等,你跟我说这些话,难道……”
曹青笑着说:“切——,又不是说一定会和你结婚生子。”
看到魏浦有些失落,曹青又安慰道:“但也没说一定不会和你呀!其实……主要看你咯!”
魏浦又快活起来了,他说:“我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
曹青说:“讲来听听呢。”
魏浦说:“这样的,若王小琪的案子破了,而我们的关系没有破裂,那我们就……你懂的!”
曹青说:“为什么这样我们才结婚呢?”
魏浦欢快地说:“首先,这样做很有意思,第二,你不能心急,因为还不了解我,若正如你爸爸所担心的那样,我是个混球呢?那你可就上了贼船了,哼哼……搞不好下半辈子都要抹着眼泪过日子了。”
曹青哈哈大笑,说:“好!就依你这一回,希望你不是混球,不然,哼哼……我会叫我爸爸妈妈,叔叔阿姨,七大姑八大姨还有晓香杰哥他们,一起把你揍成……额……大猪头!”
魏浦并不害怕,说:“好!一言为定!拉钩!”
两人果真伸出小指拉起钩来,然后两人的手就牵在一起了,直到小区门口,曹青要上出租车了,两人才不舍地分开了。
窗帘是奇妙的东西,它只是一层薄薄的布料,却能帮人守卫秘密。黑夜之中,石照昆独自站在阳台上抽烟,烟头一明一暗,他在反复回味着下午面试的时候,窗帘公司业务主管跟他说的这句话。
王小琪聚会离奇被杀的事,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关于凶手是谁,警方依然没有给出答案,聚会的其他人似乎渐渐淡忘了此事,继续过正常的生活,就好像这事从来没发生一样。
石照昆和其他几个聚会同事一样,都辞了原来的工作。今天下午的面试,业务主管的热情和浑身上下散发的干劲让他印象深刻,他深受感染,觉得自己也要活出他那种状态,生活才有意思。对方开出的工资条件并不能让他满意,但即兴说出的那句关于窗帘的本质的话让他久久不能平静,以至于他真的开始关注窗帘,想寻找一些被窗帘遮住的秘密。
其实,他一直就喜欢在黑暗的阳台上,观察附近楼层中灯火之处人们日常生活的样子:会看到小孩子玩玩具,男人光着膀子喝酒,女人晾衣服,老头子摇蒲扇,也有窗户是关着的,朦胧地透着蓝光,暖黄光,又或者黑漆漆的窗户,突然亮起一盏手电筒,从屋里走过,你不知道那里的人在干什么,所以你会开始想象。
有时候,他也会问自己:这样偷看别人岂不是很猥琐吗?但他很快说服自己:根本没什么。又没有偷看女人洗澡这种出格的事,算什么猥琐?哪个人还没有点小秘密,小爱好,就像你爱看电影,不也是想偷看别人的人生故事吗?说到底,和喜欢站在阳台暗处,观察别人的阳台窗户是一样,虽然我看到的也许平淡无奇,跟电影里的精致没法比,但至少真实,真实的东西总有迷人的一面。
他越想越满意,越觉得心安理得,猛吸完最后一口烟,他将烟头踩灭,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一个窗户。
“看什么呢?”赵菲突然站在后面,问了一句。
石照昆有些恼火,说:“你吓到我了!”
赵菲按了一下开关,阳台的灯亮了,她说:“吓到你偷看美女洗澡了?”
石照昆无奈地笑了,说:“你倒是指给我看看,哪里有美女洗澡了?”
赵菲说:“也许人家刚洗完,拉上窗帘睡了,而你还在阳台上想入非非,尽情回味,所以我的声音不大,却也吓到你了。”
石照昆摇摇头,觉着这女人的嘴真是厉害。
他走到她身前,说:“你自己都说了,我是‘想入菲菲’啊,证明我心里只有你啊,怎么还能装得下别的女人?”
赵菲抿嘴一笑,没有说话。石照昆把灯关了,赵菲以为他真的想了,正要往房里走,他却拉着她来到窗户边,指着斜对面一个大开着的窗户,说:“看到那个老头子没?坐在凳子上,摇蒲扇的那个?”
赵菲兴致全无,漫不经心地瞧过去,果然见低楼层处一花白短发的老头子坐在客厅中央,慢慢地摇着扇子。
她说:“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石照昆说:“还记得上次聚会吗?就小琪被杀的那次,中途杨山湖变魔术的时候,我不是接到一个老头子的电话吗?你想想,在这个城市,我们哪里会认识什么老头子?”
赵菲说:“你怀疑就是对面这个人?”
石照昆说:“是不是他,我去会会就知道了。”
说完,他抓起短袖就出门了,赵菲说:“这大晚上的你就去啊!”
但门外只传来石照昆下楼的脚步声,赵菲不放心,于是锁上门跟着下楼了。
石照昆走得很快,赵菲要跑着才能跟上他,她拽住他的手,问:“如果他是凶手呢?”
石照昆说:“那不是天大的好事么?那就破案了呀!”
赵菲不安地盯着他,石照昆明白了,说:“别担心,这样一个老头我能对付得了。”
赵菲很不情愿地说:“那你答应我,只在门外试探性地套一下话,绝不做没有必要的事。”
石照昆巴不得她说这样的话,连忙说:“好好好,我听你的。”
两人一起走到老头所在的房间门口,敲了门,没人答应,当再次敲门的时候,门自动朝里开了,原来门没锁。
老头子仍旧坐在凳子上摇蒲扇,但已转过身来对着门口了,见到两人进来,他倒不觉得吃惊,只淡淡地问:“你们……有什么事?”
石照昆反问道:“你觉得呢?”
老头子慢悠悠地站起来,眯着眼睛看着两人,说:“你们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趁赵菲没注意,石照昆快步走到窗户旁边朝外看了一下,说:“对面的上一层楼,就是我们住的地方,好多次,我都能撞见你朝那里看,你到底在看什么?”
老头子的蒲扇继续摇着,说:“黑不咙咚的,我眼睛又不好使,我能看什么?我就是坐着乘凉罢了……”
石照昆走到老头子面前,字句清晰地提醒说:“十一只猴子去游玩……”说到这里,他就停住了,死盯着老头子。
老头子的蒲扇停住了,满脸茫然,说:“你讲的什么莫名其妙的鬼东西,真是的……”
石照昆不依不饶地盯着他,说:“奇怪吗?不是你当时讲的吗?”
老头子有些生气了,用蒲扇指着石照昆的鼻子,说:“哎!小伙子!我可跟你说清楚了,你要是再说疯话我可要报警了!赶紧出去!”
石照昆说:“哼!你报呀!报警呀!我正巴不得呢!”
老头子不想理会他,低声咒骂了两句,又对一旁的赵菲说:“你朋友大概是喝醉了,快带他走!”
石照昆觉得老头子是在装蒜,还想再刺探一下,赵菲拉着他出了门,在门口的时候,还听到老头子在骂:“什么王八蛋东西!现在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疯疯癫癫的,真是的!”
石照昆听到这些骂人的话,就想回去揍老头子,赵菲死命拽着他,说:“好啦好啦!刚才说好的不进门呢?人家压根就不知道什么猴子游戏那些话。”
石照昆瞪大眼睛说:“哦!你倒帮着死老头说话了!我看他声音都很像!”
赵菲大声说:“我怎么就没听出来像呢!我看你是急昏了脑子了!”
石照昆气愤地说:“你耳朵不行啦?”
赵菲气得直咬牙,说:“你现在了不得了!敢这样跟我说话了!”
石照昆也后悔自己的话有点重了,心里虽有不满,但也不敢惹毛赵菲,于是不再接话。
到了家,赵菲忍了很久的怒气还是憋不住了,大声说:“看在王小琪已经死了的份上,你瞒着我的事,我一直没提,现在看来不说清楚是不行了!”
石照昆一副被雷击中的样子,说:“什么事?我和小琪……的事,那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
他以为赵菲会重提他和王小琪的那段感情,以此占据吵架的优势,他也知道她的脾气,平时呢,是闷闷的,不温不火的,一些小事也不会过分计较,但倘若脾气暴起来,那也厉害得很。
此时,石照昆仿佛突然意识到“和平”的重要性,于是赔笑说:“刚才是我一时脑子糊涂,说话语气重了些,给你认个错,嘿嘿,不要再纠缠了。”
赵菲说:“我说的不是刚才的事,而是你和王小琪的事。”
石照昆扶着她肩膀,柔声说:“过去的感情,那都已经过去了,你也知道,她都已经死了……”
赵菲怒道:“可是你忘不掉她啊!一直很亲热地叫‘小琪’对吧?很想抓到杀她的凶手,不然就要乱发疯对吧?”
石照昆见她这样分毫必究,也有点生气了,但仍压着怒火,说:“你说得有点过分了。你现在情绪不对,我不想跟你争执。”
赵菲不依不饶地说:“不行!今天一定要讲清楚!”
石照昆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说:“讲清楚什么啊!”
赵菲说:“你和王小琪的那些破事。”
石照昆不耐烦地说:“那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你知道了有什么用?”
赵菲说:“不要找借口,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们俩过去的事!”
石照昆忍无可忍了,怒气冲天地说:“好,好的,我现在就讲给你听,你听好了,我毕业没多久,工作原因,碰到了王小琪,然后我们就聊上了,然后我们就c了,我c了她,她c了我,直到c腻了,她爱上了c杨山湖,然后我们就分手了。满意了吧?啊!这就是你想听的故事,对吧?满意了吗!!”
赵菲没想到石照昆会吼出这段粗俗无比的露骨话,她气得发抖,“啊!啊!”地大叫着,抓起什么东西都往地上摔,直到摔累了,她也哭了,哭得鼻涕都流下来了,她走到卧室,从废弃的壁灯后抓出一个发卡,扔到石照昆脚下,然后指着大门,喊道:“滚!带着她的发卡滚出去!滚!滚……”
看到发卡的时候,石照昆心里咯噔了一下,那是当初,他给王小琪买的,分手后没舍得丢,就扔在壁灯后面了,他以为赵菲从来不会翻那里的,但显然,他失算了。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赵菲一直嚷嚷着要他讲破事了,赵菲从发卡推测出石照昆和王小琪旧情未了,藕断丝连。但其实没有——那个发卡只是个纪念品而已。
在这种状态下,石照昆知道事情无法解释清楚,他踩碎了发卡,一句话没说,就出门了。
到了楼下,他抽了半包烟,才平静下来,也意识到是自己的错。
这两个女人带给石照昆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在他看来,王小琪带给他的是恋爱的炽热,而赵菲则让他有一种家庭的稳定归属感。激情过后,恋爱的温度会下降,就像王小琪对他渐淡的感觉一样,而和赵菲在一起就不一样了,日常里或许过于平静,甚至有些无聊,但遇到重大分歧的时候,她很理性包容,纵是吵架也可以理解为两人彼此的磨合,事后,两人的感情反而会更加亲密,他希望这次也是这样,毕竟,王小琪已经走出了他的人生,而赵菲则是应该珍惜的。
他回屋的时候,门并没有反锁,赵菲坐在沙发上发呆,地上仍是乱七八糟的,石照昆蹲下来,把东西都捡到垃圾桶里,赵菲喝道:“不是让你滚了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石照昆若无其事地继续捡东西,说:“谁说我是跑回来的?我家里有个小乖乖连屋子都不会收拾,我怕自己滚回来的时候,碎玻璃会扎到毛茸茸的大腿,所以提前来收拾一下。”
赵菲不说话了。
静静地收拾完房间,石照昆又跑去煮了一锅汤圆,端出一碗,放到赵菲跟前的茶几上,说:“哭累了,肯定也饿了,喏,正好有一碗你最爱的汤圆。”
赵菲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但此时,怒气早已消失了。
石照昆叹了一口气,端起汤圆拿起调羹坐在赵菲面前,学着太监的尖音说道:“娘娘,吃一点吧,吃一点吧!”
赵菲简直就要笑出来了,她夺过碗,骂了一句说:“臭不要脸的!”然后甜蜜地吃起了汤圆。
石照昆搂着她的腰,靠在沙发上,等她不吃了的时候,他开口了,语气柔和诚恳,说:“那个时候,王小琪留长发,戴着发卡确实好看。我跟她刚开始恋爱的时候,可能彼此更在乎感觉吧,那个发卡是我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很寒碜,但她喜欢,这也就够了。后来,我想送她更贵重一点的礼物,可她已经不稀罕了,从那个时候起,我知道,她对我渐渐看淡了,到后来越来越明显,信息不回,连电话也不接了,我想,她对我已经腻了,那时候,杨山湖也许早已经走进了她的生活。我好几次去她的住处都找不到她人影,最后一想,算了,被甩就被甩呗,即使见一面又能怎样呢?我和她就这样断了联系。
大概半个月后的一天傍晚,我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她坐在我家的沙发上,我之前给过她一个备用钥匙,她见我回来,非常高兴,似乎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问她怎么突然来了,她说想起我就来了,并且宣告了她和杨山湖的新恋情。谁能体会我当时的尴尬?我当时真的很想揍她一顿,我无法理解,她怎么能把我和她的分手说得那么轻松自然,就像……就像告诉一个普通朋友她结识了另一个普通朋友那样简单。
那一刻,我真的很后悔当初认识她。蠢女人,没心没肺的女人——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她后面讲的什么话,我是没心思听了,等她走的时候,我看到她还戴着我当初送给她的发卡,不知道为什么,我怒气一下子消了很多。我觉得她不是真心想侮辱我,她只是没心没肺罢了,而且,最初相识的时候,我相信她也有过真心。
她出门的时候,我让她把发卡还给我,它并不代表什么,但我不想再看她戴了,我把它扔到壁灯里,好久也没动了,要不是你今天拿出来,我真不记得它在那里。
我和你认识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这一生要和怎样的女人在一起,我也没有再联系过王小琪,那个发卡,我早就该踩碎的,只是我真的忘了它还在那里。”
赵菲说:“一直以来,对于过去的感情经历,我们都有很好的默契——彼此都不过问。要说我的过去,其实接近空白,我从不问你的过去,是因为我相信我们的现在和未来。其实,发现那个发卡之后,我就打听到了你和王小琪的事,我承认我吃醋了,我去找过她,她说话太难听,我和她还差点打起来。依我的了解,你和她是不会再走到一起的,但她的报复心很强,我担心她会通过再次引诱你来报复我。而男人,在美色面前,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我不能忍受自己的男朋友出轨,不管是什么原因。”
石照昆拍拍她肩膀,说:“你所担心的,不会发生的,一切都过去了……”
赵菲却不这么想,她站起身,走到阳台上,石照昆也跟了过来,对面老头子的灯已经熄了,赵菲说:“假若真的如你所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那你为什么还揪着电话里的老头子不放呢?”
石照昆无奈地叉腰摇头,说:“就算是一个以前从未认识的人,在我们的聚会中死去,我出于那么一点好奇心,想把事情弄清楚,这应该也只算是正常的恻隐之心吧?我知道,死的是王小琪,你的反应才那么大。哎……好好好,我不想再吵架,我也不管闲事了,警察会破案的。”
这样一来,赵菲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没说话,自己进了房间。
石照昆怕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和平’再次打破,只好又跟到房间里,正想着怎么把话说得圆润一点,让赵菲没有负罪感,赵菲先开口了,她说:“那次聚会,黑灯跳舞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我觉得羞耻的事。”
石照昆问:“什么羞耻的事?”
赵菲说:“当晚我就问过你,隐晦地问过,但你不知道,后来发生了那事,我也没提了。”
石照昆回想了一下,还是记不起来,便问:“到底是什么事?”
赵菲说:“我被人捏了一下屁股。”
石照昆脸上立刻笼上一层怒气,问:“有没有看到是谁?”
赵菲说:“看到了我就直接扇他了,还用等到现在?”
石照昆稍想了一下,便说:“他妈的!不是杨山湖就是程伟了。你放心,我到时候打听一下,不把那个王八蛋狠揍一顿算我石照昆无能!”
听到这话,赵菲感到一阵欣慰,她握着他臂膀,能感受到令人满足的强大力量。
赵菲又说:“好像李莉莉也遇到了这个情况。”
石照昆皱着眉,说:“什么?他妈的,揩那么多人油,这个王八蛋够丧心病狂了!等我改天先找刘前亮探探口风,一定好好教训这个王八蛋!”
说完,他气呼呼地到房间里去倒了一杯酒。
赵菲则回厨房收拾碗筷,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一看,备注是老余,她回头看看门口,然后走到角落,接起电话。
“什么事?”
“还问我?他怎么就找到我家里来了?你这……”
“行了行了,只是个意外,我不是把他拉回来了嘛!”
“哎呀,我的好亲戚,挣你一百块钱不容易啊,屁事那么多,又是死人,又是上门要揍我,我跟你说,我可不趟这锅浑水了,要是再有这种事发生,我就坦白了,反正我就是按你意思打了两个电话而已……”
“够了!以后别再在大厅里摇扇子就没你什么事,你要是敢瞎说,哼,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我……”
没等对方继续说完,赵菲就挂了电话,她一转身,发现石照昆就站在几步之外,把她吓了一大跳,石照昆也吃惊地瞪大眼睛,赵菲猜他听到了对话内容,正要解释,石照昆怔怔地走过来,轻声说:“我本来进来拿点小菜的……是你杀了王小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