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刚好被忽然到来的邾九肸听见。谷看到邾九肸,吓了一跳忙把手绢握在手心里,别在身后。这一举动更增添了邾九肸的疑心。便曰:“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谷满脸堆笑曰:“没,没什么,我们俩在这闹着玩呢。”邾九肸喝曰:“拿出来!”谷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忙把手绢递了过去,口中曰:“我昨晚没事,写了一首诗玩玩,没想到让邾师长你发现了,见笑了。”
邾九肸冷笑一声,接过手绢曰:“怎么,你也会写诗了?我看是他写的吧。”言毕,扫了一眼叶奇,展开手绢,见手绢上的诗为:
腐草化萤,朽木回春。一朝开悟,举世皆惊。
浅月虽淡,志在天下。飏飏于天,邈邈众生。
英雄美人,千古佳话。满天仙神,唯吾独尊。
九肸不看还好,一看之后气便不打一出来。九肸长骂奇为“腐草”、“朽木”,言其“这么光光净净的一个人,愣是不开窍。”然柳千古柳师长却不以为然,言其曰:“有诗才,其诗境界虽不高,然青春年少,无人生阅历,不晓人世沧桑。故而填不出意境高远之词,然其清新脱俗,志存高远,腾飞之势已现。”
九肸此刻见此诗,心中怒海翻腾,想自己自从收了叶奇这个弟子,就从未睡过一个好觉。叶奇在学习剑术上的资质,已经愚蠢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当下冷笑曰:“何其狂也,何其傲也!大志,非才不就,如今无才无能,就这般狂话连篇,不知自重,早晚必是无用的废物。还(他)妈’一朝开悟,举世皆惊’,有种你倒是开悟啊!”
叶奇气冲脑穴,怒从心起,也不知哪来的胆气,竟用手指着邾九肸道:“你才是废物!”金山谷吓傻了,忙拦住叶奇道:“你发什么疯,他是师尊,骂我们几句是应该的。”九肸的脸气成了紫黑色,骂曰:“畜牲,你刚才说什么!”言讫要上来打叶奇,谷又慌忙拦住邾九肸道:“邾师长,你大肚能容,别跟他一般见识。”
叶奇自尊心受挫,冒死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竟冷笑一声曰:“我知道你邾九肸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你不就是想把我逐出学堂吗?老子今天还不学了。”言罢扬长而去。金山谷慌了,跑上来拉住叶奇道:“你冷静点,学艺本就艰辛痛苦,我们不能受了一点委屈和挫折就放弃。”叶奇推开金山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九肸喝曰:“金山谷,不用管他,这种大逆不道,目无尊长的蠢材,就让他滚蛋!”
那叶奇一时气恼,头也不回的去了,只是没多久,他便后悔了,他不知道如何回去面对自己的家人。叶奇出了清风学堂,寻思无处可去,便坐在大石头上发愣,不知何时,狂风肆虐,后天空竟飘起了雪花。先是零零散散的,后竟越来越大,纷纷扬扬,叶奇冻的蜷缩成一团,屁股下的石头也变得像冰块一样寒冷。
风雪中,一女孩缓缓走来,口中道:“小奇,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快点回去吧,外面冷。”却是李美偲。叶奇直愣愣的,一言不发。美偲云:“你的事,我都听金山谷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去向邾师长认个错就没事了,别跟自己过不去。”叶奇呆呆的,仿佛没听见。
美偲也坐上石头,与叶奇背靠背,忽低声曰:“七岁的那年夏天,我在桔梗田里迷了路。当时我的心里好害怕,我就坐在田野里偷偷地哭泣。我的心里期盼着会有一个英俊的大哥哥忽然出现,把我从恐惧里拯救出去。我等啊等,然而那位大哥哥始终没有出现。太阳落山了,星星月亮升了起来,远处传来了狼嚎声。我的心里更害怕了,那一刻我忽然想如果我不试着走出去,我可能会死在那里。这样想时,我就不哭了,我一个人小心翼翼的穿过桔梗田,终于摸回了家里。从那一天开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黑暗总是要一个人去面对的。当你闯过去的时候就会发现,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叶奇忽开口曰:“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美偲叹了口气,跳下石头,一步三回头的去了,那叶奇继续坐在石头上发愣,时间慢慢流逝,叶奇一动不动,雪花开始在叶奇的身上存了起来。
一旁的无定有些不耐烦了,谓沈蒙曰:“我们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蒙曰:“如果你还想拿回法力就有点耐心。”也不知等了多久,叶奇忽然跃下石头,向清风学堂走了回去,两人迅速跟上。
清风学堂内四处挂起了红灯笼,叶奇忽然想起今天是元宵佳节。古人曾言人生两大不快之事:八月十五云遮月,元宵佳节雪打灯。叶奇望着满眼灯火,心中忽孤苦难耐。遂四处漫步,愈发清静孤独。也不知过了多久,学堂内渐渐没了人影,想是风雪太大,都回屋睡觉去了。叶奇心情沉闷,欲吟诗抒怀,忽那边传来“五魁首啊”、“八匹马啊”、“九重天啊”、“满堂红啊”等字眼,不觉苦笑摇头。
原来那帮学子瞒了众师长,暗夜里躲在一处划拳行令,一时搅了叶奇的诗兴。脑中顿时一空,片字难出,只得另寻佳境,寻找灵感。遂登伏龙岭,望着绝情江对岸的灯火,心中感慨万千,开口吟曰:
风吹伏龙岭,雪撒绝情江。
今夜无明月,如何共婵娟?
方因了四句,后面几句急不能出,在岭上来回踱步。无定笑曰:“他若能把这份心思用在练剑上,怎么可能学不好。”蒙曰:“程夜七不像是学不好剑术的人,这其中必有缘故。”无定曰:“世人常言: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那小时愚钝,大有所为也未可知。”两人言语间,忽见一女童负剑而来,却是李美偲。见叶奇来回踱步,微微一笑,忽面向绝情江吟诗曰:
伏龙岭上伏龙息,绝情江边绝情叹。
蛰伏十年冲云天,岂会回头看人间!
今兹傲梅独立雪,片片如心片片痴。
明朝花树两相亡,讵悔当初无攀折?
畅游红尘笑江湖,妙惊天下世无双。
一缕香魂栖寒尘,坡上窀穸草如霜。
叶奇闻诗大惊,风雪中见美偲悄然而立,心中竟是说不出的心痛。好像全天下只有她一人能懂他的寂寞与伤心。可是她的诗里为何又满是孤独与绝望?在漫长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人曾对他说过:一个孤独的人只有找到一个比他更孤独的人,才会治好他的孤独。他已不记得是何人所言,好像这句话一直就存在他的记忆中一般。
风雪中,看不清美偲的容颜。只见长风扬起她的衣角,吹乱了她的长发。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叶奇没来由的心里一酸,然其性格沉静,不懂亲热知心。只是曰:“你的诗太过悲伤绝望,不吉利。”美偲笑曰:“只是一首诗而已,没有什么绝望不绝望的,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头顶正上方,忽然出现一道光束,大片大片的雪花围着光束旋转起来。沈蒙喜曰:“找到了。”遂提起无定,迎着那到光飞了过去。
几经周折,无定终于将失去的法力吸入体内,落地后已进入另一个记忆空间。连绵大山,松枝矮小,白云苍苍,青石危危,凌绝洞穴,一老一少。
沈蒙抬首见洞顶的石壁上刻着“琉璃洞”三个大字。后又环视了一下四周,惊曰:“这里是观星琉璃洞,莫非这老者竟是权宫?”无定曰:“你认识他?”蒙曰:“此人不简单,没想到竟教过程夜七。”
叶奇在洞穴前拜师,起身后曰:“师父,我是天下最笨的人,为何要找我当徒弟。”宫曰:“为何这么说?”奇云:“所有的人都这么说,邾师长还说我是千古难遇的蠢材。”宫笑云:“所有人都说的事情也未必就是对的,我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你,自然有我的原因。”
奇长叹曰:“也不知为何,无论我怎么努力,功法剑术总是停步不前。”宫曰:“这个不怪你,我开天眼看过你,你生来长了两条智慧根,文慧和武慧,有人绝了你的武慧,却并未伤你文慧,故而你学武难成,文采非凡。若不知其故,教不得法,你恐怕一辈子都难有作为。”奇震惊曰:“是何人陷害于吾,莫非是害我父母之人所为。”宫摇头曰:“此人修行不在我之下,你父母地位平庸,按理不会得罪上如此高人。杀害你父母的只是一群打家劫舍的贼人,不可同日而语。此人算出了你的出生,在你降世的那一天便对你施以毒手,很显然,他的目的是不想让你学到一身厉害的法术。若他真要害你全家性命,无需弹指之功。”
奇闻言愈惊,后问:“我还有救吗?”宫笑曰:“那人虽绝了你的武慧,但并不妨碍它再次长出,我会传你破解之法,只要刻苦练习,不出半年,或许就可以破解那人的桎梏。”奇尴尬笑曰:“恐怕我连破解之法都学不会,我现在在修行方面的悟性几乎为零。我八岁便进了清风学堂,学了六年,什么也没学会。”叶奇说着便低下了头,表情有些难堪。
宫曰:“这个你倒不必担心,我教你的东西很简单。只是一些呼吸吐纳,伸筋拔骨之法。并且我会在石壁上刻上图案,你每天只要对着图案,依次练习就好了。”叶奇大喜:“刻成图案?这......太好了,师父你想的真周到。”想当初,叶奇问邾九肸能不能把那些复杂的剑式画成图案给他,被邾九肸骂得狗血淋头。
宫曰:“既如此,你过来,我先授你口诀。”奇上前聆听,用心记忆。无定问一旁的沈蒙曰:“不知程夜七和你有何仇怨?”蒙曰:“我千辛万苦收了一个好徒弟却被他杀了。”无定冷笑曰:“程夜七仗着有点本事,眼高于天,四处树敌。此人早晚会沉尸埋骨,遗魂千里。”又曰:“如今我法力已经找回,是时候出去找他算账了。”
沈蒙却曰:“知道世上什么最可怕?”稍作停顿,方曰:“秘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要痛苦的保守秘密的原因。一旦一个人所有的秘密被公诸于众,那么,他的末日就到了。程夜七是一个有秘密的人,难道你不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秘密?”无定曰:“说来可笑,我们两个神仙却害怕一个凡人,这要是让师父知道了,不气死才怪。”一提起师父,沈蒙的脸色便有些难看。提起云枪,便进入了下一个记忆空间,无定轻笑一声,随后跟上。
这一段记忆也是关于叶奇和权宫的,此时叶奇手中已有了紫芒剑。正在练习剑术,从威力看来,已有了很深的造诣,权宫在一旁指导。后叶奇收剑,权宫曰:“如今你功法精进,是时候下山去完成你的使命了,切记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奇曰:“师父你让我下山游历,遇到法力高深的人或妖,要降服后收为己用。暗中组建自己的人马,可我并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为何我要暗中组建人马?弟子云里雾里,犹如雾里看花不知所然,还请师父明示,且勿云山雾罩。”
宫笑云:“此乃盘中之谜,时机未到,不可说破。记住切勿张扬,一切暗中行事,否则必招来杀身之祸。”叶奇虽有诸多疑问,料定师父不会解答,只得作罢,忽想起一事,谓宫曰:“师父,有一件事情我想不通,前一些日子,我用固元功照明心神时,忽然发现我在清风学堂时的记忆全部丢失了。过几天记忆又全部回来了,你说奇也不奇?这莫非是练功过度,对身体造成了某种损害。”
宫闻言大惊,只道:“徒儿,你过来。”叶奇不知何事,疑惑的走近权宫,宫左手作剑指,指点叶奇眉心。一段时间后,收手沉声曰:“你的记忆被人修改了。”奇大惊:“怎么会这样,可我根本不知道哪些记忆被修改了。”宫忽严肃曰:“不必言语,运功自省。”言讫,双手放置叶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
无定奇曰:“他们在干什么?”沈蒙道:“这是‘借术传声’,他们两人在对话,只是我们听不见。”言及此,忽脸色大变,大叫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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