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作美,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那就如同是老天都在为这件不幸的事情而哭泣似的,天气预报所说的阵雨如约而至。
稀稀疏疏的小雨击打在了任何的地方……
这种雨滴本身应该没什么感觉的,是的,本身应该没有什么感觉的……
可只是十几岁的林龙,他却站在这片阴沉的天空下,不禁打着寒颤。比起身体上的不适,这些雨水更加像是要把自己残破不堪的内心,冲向垃圾回收站似的,更像是在嘲笑着自己以往的坚强和努力似的。
从雨馨去世之后,独自留在北京的林龙,他忍着内心的伤痛,每个月还在帮雨馨打扫着房间、收拾着那一本本蕴有珍贵回忆的书籍和各个地方。在身为小说娘的李雨馨到来之后,林龙也没有把她当做以前的妹妹,而是费劲所有的心思,想要让她变成以前的雨馨,为此,他甚至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付出了太多努力的林龙,他所换取的结果,并不像他所预料的那样,那么的美好。
反而是让他撕心裂肺。
就算有了心理准备,就算所有的愤怒和悲痛都伴随着李雨馨之前想要跳楼的冲动,从而消逝掉了,但来到了楼下的泥土地前面,看见了那一副场景,过去一直在努力、一直很坚强的林龙,现如今完全被压垮了。
双眼里面,没有一丁点的生机,冰冷的雨水从额头冲刷到脸颊上面……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的‘废墟’
十几本之前还待在书柜里面的书籍,现在却人仰马翻地躺在泥土地里面。
穿着拖鞋的林龙,没有一点的迟疑,他拖着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身体,走到了泥潭里面。一脚踩下去之后,淤泥随即漫到了他的袜子上面,但这依然没有阻止他的步伐,尽管在后面的李雨馨看来,他在下一秒摔在泥潭里面,这都不是奇怪的事情。
他逐渐加速,走到了那些书籍的面前。
“回家吧,雨馨。”
林龙并没有嫌脏那些被弄脏的书籍,他低下身子,很自然地捡起了它们。
淤泥已经渗进了书里面,原本华丽的封面现在却只剩下了脏脏,刺鼻的味道就连雨水都阻止不了,如果林龙使劲握一下的话,或许还会有泥水流出来。就是这样的一本书籍、一群书籍,给别人的话,估计会马上扔掉的……
但林龙却站在那泥潭上面,像是拥抱着自己所爱之人似的,将它抱在了怀里面。
那微微颤抖的身子,不知道是在哭泣着,还是因为寒冷的关系……
而没有过一会,林龙就打破了这份压抑的时光。
“……你……”
虽然没有说姓名,但李雨馨知道,这是在叫自己。
她刘海上面的雨滴,好似因为这一声的颤抖,从而掉了下来似的。
把平淡的视线望向了转过头的林龙,而那一瞬间,她被林龙的面容,惊得不禁半张开了小嘴。
肉眼可见的血丝,充斥了他平时看起来温柔的双眼。
瞪大的瞳孔,让人不禁想要往后退一步。
“求求你了,真的是求求你了……不要,不要再丢掉任何关于雨馨的东西了。这些,这些是我最后的回忆……好吗?”
颤抖的话语,很是微弱……
比起要求,这听起来更像是苦苦地请求。
那比雨水还要凄凉的感觉,则是让李雨馨咽了一下口水。
“嗯……”
她没有什么犹豫就同意了。
只不过,那放在身体两边的双拳却不自觉地握紧了。
任凭雨水从自己脸颊上面流过的李雨馨,她抿了抿小嘴唇。
从这个世界苏醒后,她对于外部就没有什么感觉,不会感觉到饿、不会感觉到困,甚至在这片阵雨下都没有任何感触的她,现在却觉得,心里面乱糟糟的……
这种要把整个内心闹得天翻地覆、闹得人仰马翻的感觉……是什么?
这种感觉是什么?
好像比起天空还要阴沉,比起雨水还要凄凉。
对于心、情感这些复杂的东西,还不太懂的李雨馨,她却早已懂得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初心。
她看着依然在泥潭里面的林龙,依然是没有什么情感地说道:
“我想要成为全新的自己,想要成为林龙的家人,想要成为林龙的依靠,想要……从林龙的嘴里面听见“雨馨”这个令人怦然心动的词语,这些……我做错了吗?我做错了吗?林龙……告诉我。”
与心中的伤感不同,李雨馨的表情还是平淡的。
然而,在前面默默捡起一本一本书籍的林龙,她对李雨馨的那些话语并没有什么欣慰的感触,反而是越来越的厌恶和怨恨。
真的是让自己的牙根直疼啊!
是她将自己的希望全部毁灭的!
是她再一次杀了自己的雨馨、自己的妹妹!现如今还说想要成为自己的家人?自己的依靠?
开玩笑也要看看场合和分寸吧!
把最后一本书籍轻轻地捡起,装入到了袋子里面之后,林龙整个身子转了过来。
就算雨水再怎么冲刷,眼角的红肿都未曾消失。内心的怨恨和愤怒,更是如同不灭之火似的,在不断地滋生着。
他用直接可以杀死人的冰冷视线,死死地瞪着前面的李雨馨。
握着装有和雨馨共同回忆的袋子,在那瞬间更是再次被握紧于手中。
“想要成为我的家人,想要成为我的依靠,想要成为全新的自己?然后,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就是把雨馨之前的东西全部扔掉嘛。如果我没有及时发现的话,你是不是还想把那台笔记本也扔掉。真亏你还能说出口啊。雨馨之前拯救了我,拯救了就连父母都不曾管教的我,从那时候我就明白了,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棒的家人,没有人可以取代她的地位!她也是我最喜欢的家人!然而,你现在干出了这种事情来,却跟我说,你想要取代她的地位?!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
伴随着越说越带有火气的话语,林龙的脚步声也越发的剧烈和激动。
到最后,这两者就像是一团烈火似的,直接扑向了在对面的李雨馨。
虽然李雨馨的表情没有什么改变,但她却在不自觉间把手掌再次放到了胸口上面,紧紧地握住了。
好疼……
真的好疼……胸口好疼啊。
林龙所喜欢的、所向往的,果然还是以前的自己啊。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也可以给林龙带来温暖啊,也可以成为她的家人啊。但为什么却只能是那个人啊。
明明、明明她都已经死了啊,都已经死了的人,就不要一直缠着林龙了!
在心里面怒吼出这些话语的李雨馨,她对之前自己的恨意明显的增长了。
“那……”
看着站在离自己不远处,微微喘着粗气的林龙,李雨馨把视线微微移开……
然后又再次放到了林龙的身上。
抿了抿小嘴的她,尽可能压制住内心的躁动,与好像微微发烫的脸颊。
“为什么,在我刚刚来到家里面的时候,要对我这么好?在回到现在的家里面时,为什么要抱我?在学校的时候,为什么要保护被欺负的我?”
是的。
在李雨馨看来,如果林龙那时候对自己没感觉的话,是不应该会去做这些事情的。
被她的问题给略微惊住的林龙,他却依然保持着空洞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李雨馨。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啊!”
听到理所当然的时候,李雨馨的内心不禁小小地激动了一下子。
果然,他还是对我有感觉的!
果然,他还是有些喜欢我的吧!
然而,李雨馨刚刚把有些起伏的视线放到林龙身上时,从他的嘴里面,一句比起这凄凉的环境,还要更加令人心痛的话语,就毫无征兆地传来了。
“那当然是为了把雨馨从地狱之中拉回来了。”
“诶?”
一下子就被这句完全定型的话语震住的李雨馨,在她平静的脸颊上面,头一次出现了惊讶的表情。
她之前所有的感情,还有对林龙的爱慕,全部都因为这句话而面临毁灭。
为了把她从地狱中拉回来?所以,就要把我推向地狱?
这算什么?
这也太没有道理了吧!
被这句对于她来说,完全没有人情味的话语所刺痛的李雨馨,她纤细的身体在这寒冷之中不禁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把已经冷的快没有知觉的手掌放下来的她,整个身体还往后退了退。
她不敢相信,面前的林龙、在自己眼中很温柔的他,竟然会说出这些话语来。
低下头的她,语气中带着微微的伤感。
“果然,你的温柔全部是属于那个人的……属于那个人的东西。”
“……”
林龙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对现在的李雨馨,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
而且,现在的他也知道了……
她并非像之前自己想的那样,想要成为以前的雨馨,而是想要成为全新的自己。
只要她有这种心情在,有这种初心在,不管自己再去做些什么也是毫无办法的。
就算去改动那篇小说,也只是让其按照上面的事情行动而已,根本无法改变她的内心。
果然……
一切都完了啊。
想要把以前的雨馨从地狱中拉回来,果然已经办不到了啊。
努力了将近许久的林龙,他的所有期待,以及愿望在这一瞬间,全部化为了虚无。
“想要成为全新的自己啊……为什么我以前没有注意到。非要让我努力了许久之后,才将沉重的事实摆在我眼前……每一次都是这样。”
声音之中带着沉重的感觉。
在对面的李雨馨,她听着也不好受。
就算是想要成为全新的自己,但跟林龙的这几个月的生活,却不是虚假的。
她的心里面,早就住下了林龙这个人。
然而,林龙却接着说道:
“放心,我现在是不会赶你走的。竟然你想要成为全新的自己,那就在等到能够自食其力之后,你再离开吧。你继续留在我的身边,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我会无时无刻不想着去改变你,我也不想把你永远拴在我的身边,虽然你有着李雨馨的外貌,但内在却并不是李雨馨,我无法接受现在的你代替雨馨的位置。”
这句话让被雨水彻底淋湿了全身的李雨馨,猛然地抬起了头。
她看着满脸都是痛苦的林龙,一向是平淡的脸颊,终于是触动了一下子。
毕竟,他这是要自己放走最后的一丝希望,但对于他来说,可能没有什么希望可言了。
而李雨馨却死死地抓住了自己胸口前的衣服……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脸颊露出了不甘心、不愿意的明显表情。
使劲摇了摇头的她,否定着林龙的意见。
靠着自己的意志、靠着从林龙这里学来的人类定义,却否定这些意见。
“不要,我不想离开啊……但是,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想让林龙伤心,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初心和心愿,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怎么做才好……可是,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不管怎么做,我都想要成为你的家人,成为你的妹妹!”
“……”
从她嘴里面传达出来的焦急情感,很好地进到了林龙内心里面。
咬了咬牙齿的林龙,他知道,李雨馨的情感再次成长了,可是,不管再怎么成长……
她终究成为不了以前的雨馨。
成为不了以前自己所爱的家人。
竟然是这样的话,还不如放她走比较好,让她永远待在自己身边,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件难过的事情。
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林龙,他拖着相当疲惫的身子,准备叫李雨馨回去了。
然而,等到他走到李雨馨身边,近到可以用手抓住她胳膊的时候,林龙空洞的眼神里面,却映入了一个相当恐怖的东西。
之前由于环境的黑暗,还有他自身不太愿意注意李雨馨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发现。
看到这些的林龙,他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无神的眼睛,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到了。
“喂,你……你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疤?这是怎么回事?”
不再是之前无情的话语,林龙可能是出于本能吧……
他一下子就抓住了李雨馨柔滑的胳膊。
果然,胳膊上面的伤口有好几处,而且,仔细看的话就会知道,不仅仅是胳膊上……
李雨馨的脖子、胳膊、双手、双腿都有着不同程度的伤疤。
这些骇人的伤疤,就犹如刚刚下了战场的士兵似的。
“不可能的,之前还没有这些东西啊。你跟我下楼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西在的。”
“啊,林龙说这些东西啊……”
李雨馨的视线也跟着移动了起来,从而是放到了那些可怕的伤疤上面。
但是,她却并没有表现得像林龙那么震惊,反而,她是因为林龙主动关心自己了,从而是感到略微的高兴。
“我也不太清楚,从一开始就有。总之,一碰到水它们就会显露出来。然后,过了两三分钟就又消失不见了。”
“你一开始洗澡的时候,就发现了吗?”
“嗯嗯,是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嘛。就是一些伤疤而已。”
看着李雨馨那一副不太关心的表情,林龙却觉得,内心里面衍生出了极大的恐惧。
这些伤疤……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到底是不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