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摇的海上,狂风终于停了。南方气候要温暖许多,抵近月亮湾后,船上的水手们有了一丝活力。但这一丝活力显然无法激发水手们的朝气,所有人都死气沉沉的,木讷地看着远方的海鸥或者水面。
船舱内,爱伊曼坐在窗边,一边喝酒一边默默地摸着自己的短刀,从窗口吹进来的海风让她的乱发飞舞了起来。
她解开了发辫,坚毅的脸上多了几分娇弱。德考副船长匆匆进来,咬牙道:“爱伊曼,我们的损失太大了,五万金币的货啊,现在连一千金币都不够了。”
“嗯。”爱伊曼点了一下头,灌了一口小麦酒。德考看她这个样子,又心疼又气恼:“怎么办?咱们活不下去了,你就……你就跟了布莱克吧,让大家跟你去岛上讨生活,不然全都得饿死……”
德考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这个坚强的水手心里太难受了。爱伊曼久久不说话,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腿,“要不给亚德里吧,一条腿而已。”
“你疯了!”德考怒斥,他是看着爱伊曼长大的,虽然有时候德考很自私,可若要爱伊曼牺牲一条腿他还是万万不同意的。
“爱伊曼,跟了布莱克吧,我知道你眼光高,可布莱克不差啊,他是中央海的海盗之王,有实力跟亚德里抗争,咱们跟了他不做海上贸易了。”
德考再次提议,苦口婆心。爱伊曼深深一叹:“德考,你根本不懂,我哪里是舍不得自己的爱情,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可没有。布莱克不过是占据了一座海岛,干些海盗的营生罢了……”
爱伊曼停顿了一下又道:“北方帝国战争不断,没有时间收拾布莱克。但布莱克一直妨碍海上贸易,是北方帝国的心里刺。所以一旦北方战争停歇,布莱克必死无疑,他招惹的是北方帝国支持的船队,你以为他很风光?他胆小如鼠,在海岸配备了几十艘大船准备随时逃命。”
爱伊曼言语中多了一丝同情:“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做梦都能吓醒,你让我如何心甘情愿跟随他?”德考张了张嘴,他一点即通,被爱伊曼一说,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再强大的海盗也对抗不了帝国。
“那以后该怎么办?你还坚持去琉璃岛,不如我们直接返回北方再做图谋吧。”德考唉声叹气,爱伊曼抓起短刀比划自己的腿:“做生意要讲信用,琉璃岛还是要去的。不会耽误时间,去了就走,然后我去见亚德里。”
“爱伊曼……”北风越来越紧了。
热火朝天的西海岸工业特区也寒冷了起来。不过工人们并不觉得寒冷,他们随时可以烤火,煤炭烤火,热量十足。加上开矿的爆炸声,实在让工人们冷不下来,全身都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洛林蹲在海岸的木屋门口吃着烤鱼。
他眼前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今天西海岸的道路终于完工了,在煤炭的恐怖能量和五千工人的支撑下,一条从乔治工业特区延伸到海岸的烧土路铺好了。经过烘烤的烧土,坚硬无比,马匹踏在上面都难以留下足印。
而烧土与烧土之间也灌入了黄泥,这种黄泥渗入了一种树木的树脂,粘性颇高,虽然远比不上水泥,可也能用。不是洛林骄傲,他个人感觉这条道路比任何一个国家的道路都要先进。
而西海岸港口也勉强完工了,一百米长的港口,修建了十几个靠岸点,由炸弹炸出来的平整地面上也修好了木栅桥。几十艘渔船在近海游弋,将捕捉到的海鱼运上岸处理,然后卖给特区的商人。这些渔民并没有占用港口,他们只能在下段出海,而上段是留给商船的,这样就能解决月亮湾那乱七八糟的船只混杂问题了。
“殿下殿下,船队来了没有?”在洛林满意地看着港口的时候,鹿巴培策马而来。他去了一趟爱丽丝工业特区,然后在半个小时内就赶回来了,以前起码需要两个小时。
“再等等,你吃点东西吧,今天道路完工,大家都在庆祝呢。”
“好勒!”鹿巴培跳下马,加入了庆祝的人群中,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整个海岸都弥漫着欢乐的气氛,而且最近城里的姑娘也来了西海岸,做一些手巧的工作,比如杀鱼一类的。有了女人,男人的动力更加足了,这个冬天过得跟夏天似的。洛林拍拍屁股,起身走到木栅桥上。
他再一次眺望北方海域。大风吹过,漫天都是落叶,落叶飘到了海面上,轻快地打着转。这是洛林第五十一次眺望海洋了。
这一次他也不抱多少希望,因为海上航行极度复杂,爱伊曼说三个月后南回,可并不能精确到三个月,或许是三个多月,亦或者是四个月。洛林慢慢等。这一次,他等到了。那是四个黑点,在海平线上出现,然后摇摇晃晃地驶向西海岸。
洛林一喜,终于来了!海岸的工人们也发现了黑点,纷纷惊奇眺望,因为从来没有过大船来过西海岸。
鹿巴培大叫:“真的有船队来了,王子太神了!”
他一吼,众人也惊喜了起来,原来是王子拉来的船队。
“快快,烤多点鱼,招待客人!”姑娘们叫道,兴奋不已。琉璃岛已经多久没有接待过客人了?在众人的热情眺望中,四个黑点慢慢放大,滑过原始的海域,逐渐靠近西海岸。四艘船上的人都站在甲板张望西海岸,他们脸上都是惊奇的表情。这些船员经历过威尔船队的羞辱后,几乎损失了所有货物,也丧失了所有活力。但现在他们看着岸边朝气蓬勃的民众,闻着空气中的烤鱼香气,竟莫名被感染了。
爱伊曼和德考站在一起,两人也是一脸惊愕的样子。
尤其是德考,他懵逼了。
“这……这是琉璃岛?爱伊曼,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这真是琉璃岛?”
在德考的记忆中,琉璃岛是个烂岛,连东海岸的港口都一塌糊涂,而其余地方基本处于未开化的原始阶段。
尤其是西海岸,西海岸山多林茂,耕地都没有一片,根本不可能有港口。二十年前的贵族开矿运动流传很广,毕竟声势浩大,在陆地的不少人都听说了,常年来往月亮湾的德考自然也听说了。他记得贵族们跳脚骂娘:西海岸是魔鬼都不愿待的地方!
而眼前的景象却截然不同。平整的港口、整齐停放的渔船、规划有序的木栅桥、崭新的岸边房屋、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大路……当然,还有跟任何国家的人民都不同的琉璃岛人民。
他们欢声笑语载歌载舞,其中有卫兵、有平民、有女孩,还有脸上刻字的奴隶。
“这些人怎么回事?是大王子派来的贱民吗?完全不像啊。”
德考口瞪目呆,旁边的爱伊曼不说话,她憔悴的目光穿过人群,看见了那个站在木栅桥上的王子。
王子朝她挥手,脸上带着温暖的笑。
洛林脸上都是喜色。船队的到来,不仅仅意味着琉璃岛获得了初步的海外资本,还意味着琉璃岛开辟了海外市场。有了这一支船队,就有了一条海上贸易的航线,这可是活生生的金币线了,单单是朗姆酒的生意就能让他赚得体满钵满。
不过洛林的喜意渐渐消失了,因为他看到船上的水手们面色很不对劲儿。那不是出海远洋的疲惫,而是伤心欲绝的痛苦。再看爱伊曼,这个狂野的海上精灵显得憔悴不堪,以往的女王野性竟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洛林皱了皱眉,而船队缓缓靠岸了。水手们惊讶于海岸上民众的气氛,但也依然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靠岸后,没有一个人下船,船上的空气仿佛是凝固的。岸上的民众们也渐渐觉得不对劲儿了,他们纷纷看向洛林。洛林并不说话,他走向爱伊曼所在的战船。
爱伊曼朝着士兵点了点头,士兵放下了一块船板,供洛林走上去。在众人的瞩目下,洛林踏上了这艘小型战船。爱伊曼注视着他,勉强笑了一下。
“你不像海盗女王,反而像是一条搁浅的鱼。”洛林开口道,爱伊曼身旁的德考当即发火:“洛林大王子,请注意你的言辞!”他对洛林很是恼火,因为如果不是洛林要求得到一支船队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儿了。
爱伊曼船队现在依然在大洋上自由航行赚钱,哪里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这位是?”洛林看向德考,眸光波澜不惊。德考还以为他会跟自己吵一架,不料洛林彬彬有礼。
“我是德考,爱伊曼的副船长。船里还有点货,你交一千金币取走吧,我们得北上了。”德考稍微压下了火气,不耐烦道。
一千金币的货?洛林眉头一挑,他跟爱伊曼的秘密谈判并没有涉及任何货物,只是涉及到了朗姆酒。德考显然是门外汉。洛林目光直视爱伊曼:“不打算跟我做生意了?”爱伊曼看向远处,轻轻哈了口气:“让你失望了,我们已经没有资金了。”爱伊曼运送五万金币的货物南下,是打算先在月亮湾出售,然后再向洛林购买朗姆酒。结果货物被破坏和洗劫,她已经凑不到钱了。
洛林不语,目光扫视过不远处的商船,发现每个水手都死了一样坐着,而甲板上散落着一些香辛料和皮革,水手们也没有去捡拾。
“遭遇海盗了?”洛林平静道,爱伊曼抿了抿嘴,一旁的德考抓住了剑柄,终于忍不住叫道:“你还有脸问?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会被海魔船队找茬?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进入月亮湾的资格,以后都没办法海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