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发之后的一个星期,巧巧桑第一次出门了。
她买了半只鸡,香菇,枸杞,西红柿还有青菜,然后一大早钻进厨房,照着烹饪书煲鸡汤。
她以前并不会煲鸡汤,虽然经常在社交平台分享一些精致的美食,但多半是从网上买的蛋糕甜点,虽然她并不喜欢吃甜食。但漂亮的女生都应该爱吃甜食,再配上漂亮的滤镜,一个精致、优雅的少女形象就能勾勒而成。
大火之后,她没有任何晒蛋糕的心思,甚至不敢出门。让她终于愿意跨出那一步,是每天雷打不动出现出现在她门口的信。
她不知道给她寄信的人是谁,她做了不少猜测,甚至还想打电话去证实,但都没有勇气跨出那一步。虽然不知道寄信人,信里面填满了鼓励和理解。
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刻,能够时刻看到“巧巧桑老师,我理解你的痛苦”、“巧巧桑老师,如果暂时过不去,就不要逼迫自己,逃避并不可耻”“巧巧桑老师,这些不幸并不怪你”……就像一颗闪着光的眼泪,虽然不明亮,但已经足以让人不迷失方向。
巧巧桑把煮好的鸡汤端到桌子上,上午10点的阳光填满了整个餐厅。她解下围裙,穿着雪白色的居家长袍,窝在椅子上,一边给自己舀汤,一边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场大火。
她不想面对这场悲剧,但这就像一枚苍蝇,无论你怎么甩头,头发甩得不停地飞,它依旧不停地在你眼前晃。
巧巧桑知道,无论她怎么为自己开脱,这都是她的责任。
她从来都不喜欢吴蒹葭,整天阴沉沉的,一路过她身边,就有冷风从她骨头里钻出来。长得虽然还可以,但总是一副土妞的样子。告白高中的校服已经算好看的了,但她好像对好看难看没有基础的审美,让人受不了。
更过分的是整个班,她竟然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像一株毒草,她周围土地都会枯死,什么花也长不出来。最惊心动魄的是,她竟然和男生打架,把一支圆珠笔扎进对方胳膊里。
自从那件事之后,巧巧桑就对吴蒹葭敬而远之,关于她的问题,能躲避就躲避。但没想到,她竟然会自杀。
作为班主任,她应该站出来,面对舆论指摘和吴蒹葭父亲的悲痛,但她只是第一年做班主任,她别无选择,只能逃避。
巧巧桑想到这儿,捏着碗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她很清楚,因为她的逃避,所以因果报应选择了最严重的手段惩罚她,用一场大火,带走了39个人的性命。这场火焰将永远燃烧在她的生命里,不会有熄灭的那一天。
“哗啦——”
巧巧桑情绪再一次崩溃,装满鸡汤的碗摔在地板上,碎了一地。她看着陶瓷碎片和浓稠的鸡汤,想要收拾,却不知道怎么收拾。
“咚咚咚——”
门突然响了三声。
这是“寄信人”的信号,每次敲三下,意味着她把信从门缝里塞进来了。巧巧桑匆匆跑到门口,捡起信。与此同时,她飞快地打开门,想看一眼寄信人究竟是谁,是男是女,几岁了,长什么样子。但门外空空如也,她早就走远了。
巧巧桑失落地关上门,回屋读信。
每天的一封信,是她这些日子唯一的支撑,不然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会下去。
——巧巧桑老师:
你好,又是一个好天气。今天准备出门吗?如果要出去的话,可以品尝一下名叫“童话镇”的露天甜点哦,特别适合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享用。无论约上朋友,还是一个人,都是一份不错的体验。
吃完甜点,正好可以去不远处的展馆,有一位年轻的画家正在办画展,笔法和风格都非常新颖,想象力张扬,是我关注了很久的画家。艺术可以让人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自己是唯一的主角呢。
晚上在平安湖旁吃烤肉,听音乐。然后畅游一圈梦幻的少年城,看着满天的烟火,绝对能为这一天画上美满的句号。
当然,窝在家里洒满阳光的沙发上看电影,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愿你度过美好的一天。
............
巧巧桑读着信,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她很感激这个每天给她写信的人,同时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这种心情就像一颗种子,当它第一次抽芽,无论多么微不足道,都挡不住它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她走到书架前,找了半天翻出信纸,但没有信封,于是用纸糊了一个。
她在信纸上写下“一直以来谢谢你,你给了我很多鼓励,让我能够度过最黑暗的时刻,可以让我见见你吗?可以的话,我们一起去童话镇吃甜点,看你喜欢的画家的画展,吃烤肉,听音乐,游少年城——巧巧桑”。
她将信纸对折,塞进信封。又在信封上写下“给最感谢的‘寄信人’”。
她把信封放在门缝里,等明天寄信人寄信时,就能看到这个信封,看到她的邀请。
巧巧桑窝在客厅的沙发里,忍不住畅想,这个善良的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
奚穗一拳接着一拳打在沙袋上,打得沙袋不停跳动。林南盘腿坐在一旁,盯着奚穗这么打了20分钟。
“我说女王大人,你最近怎么回事,出拳这么狠?人家沙袋也是爹生娘养的,再让你这么打下去,爹妈都要不认识它了。”
奚穗左手直拳,重重地轰炸在沙袋上。沙袋“砰”地甩出去,像被踢飞的易拉罐。她一边用嘴咬开拳击手套,一边走向林南:“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么一场大火。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就这么死了。”
林南盘着腿摇摇晃晃:“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啊,很多事情不讲道理,当它要发生的时候,无论你拿着十字架祈祷,还是在脖子上挂满大蒜,它就是会发生。所以我们才要好好保护自己。”
“可是……”奚穗不能释怀。虽然这场火跟她没关系,但死的都是和她学校相关的人。就一朵云撞上另一朵云,无论它们在多高的天空,总会落下一场雨,淋湿街道上的你。
“别可是了,而且那些人都明里暗里欺负过吴蒹葭,现在在她的灵堂里死了,说不定就是因果呢?我们总是抱怨这个世界没有因果,但现在神仙解解闷睁开了眼,因果来了,我们怎么又不喜欢它了呢?这样神仙姐姐都会难过的。”
奚穗脑袋纷杂混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而且哦,最近乔瑾约我约得可勤快了。”
“他约你干什么?”
林南眨了眨眼睛,嘴角低吟浅笑:“他问我,为什么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