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已为不易。她想起了郁沁曾在口上念叨,不知不觉,他已经不知道也念叨过多少次。除了这一句,还有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又是下雨的夜。
又是淡淡银色的夜。
夜乔从烟盒里抽出了打火机,然后很自然地抽出一支烟。对于一个不怎么抽烟的人,总是会将烟和打火机封存好,就连吸烟的地方也是格外在意。他拉开窗帘,雨滴倾盆而下,顺着树干上墨绿色的青蔓,冲刷着地上满满从东倒西歪的枝桠上落下的树叶。
“郁沁在高中的时候,身体就已经不好。这你是知道的,她瞒着父母包括我们,也甚至就没有打算告诉我们,她似乎对自己的身体的状况再也了解不过。当她知道我喜欢你的时候,她曾经为我的勇气深深感动。因为她知道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像我一样傲娇与无畏。她或许觉得,她这样的一生,平平淡淡就好了,抗争什么,争取什么在她看来都是毫无意义的。”月寒很认真的告诉着夜乔,她有时候似乎对面前的这个人很失望,
“她从来不选择任何人,只是想保存简单的情愫。她的眼里,有的是’生而为人,已为不易’。所以我们是不可能拯救她的灵魂的,如果有,也不可能是你。或许只有她自己的才能看清自己的命运。于是我大致知道为什么她要那么拼命的想要去找寻答案。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在诅咒自己的命运。”
“她见识了不少不幸的人,或许我真该跟随一次她的脚步去探求一下这是个什么样的灵魂,而自己又是怎样的灵魂。”
那样的一段日子,郁沁似乎走了很多路,看过了很多的风景,包括我们来时的路。她放弃了学业,去过偏远的山村、去过香火很旺的寺庙虔诚的上过香。她剪短自己的发,接触着不幸的人,尽自己的努力帮助着他们。
她遇见过一个流浪汉,他嘴里一直向她念叨要找他的母亲。那时流浪汉的家人都还在,他记得他哪会还有弟弟妹妹。那年发大水淹死了很多人,包括他的父亲。就这样家也没有了,接着闹饥荒很多地方饿死了很多人甚至还有地儿发生了人吃人的事。有一天村里来了一群人,我跟着他们去了。那个时候他被蒙着眼睛,昏昏沉沉跟着上了火车,不知道走了多久。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天天被逼着在黑砖窑干活,稍有不慎就会招致一顿毒打。后来他逃了出来,就这样一直在路上瞎撞。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境况有多么差,只是担心自己的母亲没有了自己会过得好吗。每每说到这里,他就禁不住要哭泣。郁沁上去安抚着他,她悲天悯人与同病相怜的情怀促成了她的善良与无畏。
她清楚的记得,她遇见流浪汉的时候,每天呆在那个河岸边石头上啃食红薯的他,那是一个饭店的老板给他准备的。那双眼有一股深邃和深沉。她送给他身上戴的红绳,看起来有些脏了。“这跟红绳是我妈妈送给我的,如果有一天拿着红绳找我的人,请把我的消息带给她。”
她遇见过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名唤木樨,相传她的名字是因为陌上的木樨。木樨花开,一簇一簇、金灿灿的,羞涩的藏在稀稀密密的绿叶里,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木樨花开花落,而岁月,亦在木樨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她的脸似乎已经不能变得清秀。现在她已经是精神恍惚的一个人。“你看你看我做的桂花糕,他说过要回来吃我做的桂花糕。他还会回来吗?”郁沁一脸茫然。
几年前,他的情人离开了她,“等我看遍世间风景,便回来陪你做桂花糕。”
“要我等你多久?”木樨面无表情!
“明年木樨盛开之时,便是我归来之时。”
如今陌上的木樨又开花了。那颗他走的时候种下的金桂现在已经亭亭如盖。郁沁仿佛见着一个精致的女子,用纤细的手用力摇动着树干金黄色的花瓣芬芳落下,轻轻地躺在泥土上。她蹲下身来,慢慢地将桂花拾在篮子里,白色的裙裾缓缓拂过黄色的土地。木樨将桂花晒干,磨成粉,忙忙碌碌半天,做成了一碟香气扑鼻的桂花糕,那气味真是人间美味。
深夜,残烛明灭。依旧桂香缕缕,可是那个人似乎永远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