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人,一个笑容而已,就重重绊倒了安昀的脚步,让高高在上的帝姬学会了如何因为一个男子而满面愁容,日渐憔悴。
“你若是想去和宝和县主打声招呼就去见一见,毕竟也算是老朋友,若是不愿意,就将自己藏好了别让其他人瞧见你。阿如今是我丞相府的贵客,你们谁都动不了她,若是底下谁敢动了心思,那到时候觉得难堪的,就不是我了。”
他指尖略过水面,丝丝涟漪逐一散开来,惊吓了水底正在酣睡的鱼儿。
“属下不敢。”
“只是......主子,阮青琛那里,我们该怎么做?若是让他和盛世联手,我们这边岂不是吃了大亏?”
“阮青琛?弥香你说,他是能轻易臣服于别人脚下的人吗?”那些鱼儿适应了突起的涟漪,反而是更自在的游荡起来。
“这......还请主子解惑。”弥香不太敢在权誉面前直接说。
“他找到我时,是心中已经十分清楚,在皇上那里,阮家已经没有了什么立足之地,乃岌岌可危之势,他希望我能保下阮家,但......”
“但主子您亲自将阮家推到了深渊。”
“阮家,是不能保的,那么烫手的一块儿山芋,连未相都不去碰,我怎么能收呢?”他的指尖继续一圈圈在水上舞动,加快了速度,引得鱼儿纷纷上来吸允。“可惜阮尚书都一生没什么大智,簪缨世家到他这里本要没落,他却是养出了一个好儿子,让窥视的人不敢轻举妄动。阮青琛是个心思十分灵活的人,放在我这里,未必能有什么大用,我现在和他,只能算是个互相牵制罢了。这种人,做不了忠心的猎犬,倒是很适合现在这样,是只四处周旋撒网的鹰。”
“他在观察,看哪个人,才是胜算最大的赢家。”
他拿出匕首划向指尖,流出来的血在澄澈的水中一丝一丝的晕染开来。
弥香看见他此刻的举动十分不解。
“主子您这是?”
“找出让这水变混沌的那滴血,就是你现在的任务。”
“那玲珑山庄的事情?”
“玲珑山庄那里,有人比我们更要着急,想必如今的宜阳,已经是密不透风了。只是可惜,好好一个钟灵毓秀的膏腴之地,如今让他弄得,倒是成了一片死寂。”
“那唐青宦那里呢?”
“盛世既然将人藏起来了,那就不是你轻易能找得到的地方。人,是一定要带回来的,而且我只要活的,只是还不是现在。要想起点什么风声让这些人都有动作,就需要等到阮青琛来大央之时。在这之前的,都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罢了。挑出自己你觉得最得力的人去调查此事,剩下的,就让他们在宜阳继续搜人吧。”
“属下明白了。”
弥香离开后,嘉义便走了进来。
嘉义是权誉小时候捡回来的哑巴,因此在嘉义心里,他只听权誉一人的话。
记得捡回嘉义的那天,皇城已经足足飘了半月的雪花,权誉还记得,那年皇城冻死了不少的人,家门前的雪已经可以严实地盖住一个半大的孩子,权誉被罚跪在大门口念经书,娘亲跪在父亲书房门前求了好久,换来的也只是从房里泼出来的一盆水,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浇出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后来,娘亲和自己一起跪在大门口,替自己一点一点拨开膝盖旁积埋的雪。那时他想,若是在外人眼里看来,自己和娘亲,想必会是两塑堆的很好的雪人吧。
他知道,父亲是不会让自己和娘亲死的,这只是一个惩罚,如同往日一样,若是真的想让他们死,就不会让他们跪在大门口了。
就是在这通眼望去都是白色的天地里,权誉发现了另一塑雪人。
只是那个雪人是歪着的,就歪倒在大门前的狮子旁,通身都找不到其他颜色,歪着头靠在石狮子旁边,像是睡着了一般。
权誉知道,那是个人。
但娘亲不让自己救他,因为娘亲说,你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何来去牵连他人?
可是权誉觉得,自己若是救下了那个人,或许在以后的日子里,会有些不一样的改变。
那日,他跪在雪地里,手指苍天,对着万物生灵发誓,拼尽一生,他都要拿到世间最好之物,如若不成,便叫他死而无所归。
可权誉把人救下来才发现,这人,原来,是个哑巴。
但既然是他救下的人,就没有再随意丢弃之理。
是以,即使那个孩子在自己眼前流了血,挨了打,也要让他咬着牙继续练下去。
只因为娘亲说,如果想得到和别人一样的,就要做到比别人好,如果想要更好的,就要做到最好的。
既然不会说话,那就要有让别人来不及说话的本事。
可是在嘉义心里,那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兄妹被这美丽纯洁之物给夺去了生命,他曾一直以为,雪是世间最美妙的存在,他喜欢这种在空中自由自在飘摇的生灵,他盼望着会下雪的每一天,希望能与这些生灵一起在大地上共舞。直到,自己最小的妹妹也在这白色生灵的怀抱里咽了气。
他以为,他也要死在自己最喜欢的事物怀里了。
但他睁开眼,却是张白净稚嫩的小脸,满脸的嫌弃。
嘉义心里,视这种义气,是可以随时为其两肋插刀的情感。
但嘉义忘了,这世间,不止是大恩需要以死相报,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情,同样可以叫你为她生死不顾。
此刻他的世界里,还是只有权誉,还不知情为何物。
他说不出话,也没人告诉过他。
因为在他身边的,都是不愿拥有这种东西的人,
但后来,会有一天,他再次躺在自己最喜爱的人的怀里时,他终于发现,这是一种何样的滋味。
嘉义随手扯了块儿布给权誉将手给包扎好。
“她可是回去了?”权誉问。
嘉义点点头。
“那走吧,我们去梅隐寺,瞧瞧太子如今怎样了。”
嘉义就静静地跟在权誉身后,十几年来,始终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