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为什么一定要平躺在床上?”他按照沈平旭的指示换了衣服,平躺在自己的床上,原本还觉得没有什么,当他转过头发现自己正被站在床边的沈平旭,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忽然就觉得浑身都很不自在:“必须要平躺在床上,才能进入意识世界里面吗?”
他也不是一回两回受伤躺在病床上了,自然也不会觉得在别人面前躺下会觉得格外害羞难堪,可是偏偏沈平旭的目光就是让他感觉到非常的不自在,浑身上下就像是被透明的火苗灼烧加热一样的难受。
那是一种探察的目光,不像是在看着一个朋友,而是更像是在看一个猎物,一个未知的玩具,或者是一个试验品。
“拜托,你的想象力怎么这么奇妙呀,丰富又匮乏。”听到他的问题,原本正一脸严肃地站在床边,准备开始使用异能的沈平旭却忽然笑了起来:“我们上次从刘小欣的意识世界里面出来的时候,你不是晕倒了吗,幸亏门外有其他的警员在值班,才帮忙把你扶到外面的病床上去。这次我们要进去你的意识世界,你可能会受到的损害,可能会比上次还要再大一些,在意识世界里面的时间流速跟在现实里不一样,万一只要五分钟就搞定了,而你却晕倒在沙发上,难道还要劳动我把你抱进来吗?”
怎么说的我好像特别特别弱鸡一样,这种能力本来就不是正常人能够拥有的好吗,而且又不是谁都会没事就跑到别人的意识世界里,穿梭来穿梭去的,跟旅游一样,不适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沈巨巨的解答宛如开了嘲讽一般,饶是何懿浩平时心再大,也还是忍不住心里mmp了起来。
“你睡过去一点,给我点位置躺躺,万一要搞到大半夜,我一直站着的话就太可怕了。”沈平旭丝毫没有要跟他客气的意思,伸手把他往另一侧推了推示意他让出一点位置来,然后坐在床边脱了鞋袜,躺倒他旁边后伸手按住他的手臂:“现在尽量把你的心情放轻松,脑子里头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反抗,万一能够放松到睡着就再好不过了。我要开始了。”
何懿浩应了一声,试图按照他的话尝试着放空脑子什么都不想。
然而刚才用那种诡异目光盯着他的沈巨巨,现在就在旁边躺着,脑子里又忍不住想到待会儿就要进入自己的意识世界了。刘小欣的世界里先是森林,然后再是湖泊和花海城堡,那么他自己的世界里面会是怎么样的,森林还是深山?会不会还有另一个自己来跟自己面对面?真的可以追寻到那个黄衣女人的踪迹吗?
直到沈平旭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道:“里面是什么样的,进去不就知道了,时间不等人,请警察叔叔停止您不合时宜的思考好吗?”
他才猛然醒过神来,开始催促自己赶紧放松精神。
虽然以前曾经有过一次进入意识世界的经历,但是那一次是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行的,进入别人意识世界的过程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印象。事前和事后唯一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从刘小欣的意识世界里出来之后,他的头连续三天都在“非常痛”和“隐隐作痛”之间转换。甚至局长都亲自来办公室慰问他,对他说工作认真负责是好事,但是不要太拼命了,好好保重身体,才继续能为建设社会主义新社会贡献力量。
这次轮到进入自己的意识世界里面去,虽然刚刚才尝试了被沈平旭用异能禁锢过意识的滋味儿,但是何懿浩还是打定了心意,一定要保持清醒,看清楚整个过程。
只不过他自己可能并没有发现,几乎每一次在遇上沈平旭的时候所下的决心,都是一个大大的flag,没有哪一次是真的能够活着回来把旗子给拔掉的。
何懿浩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已经不是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了,他努力地想要回想进入意识世界里的时候,到底见到了什么细节。然而只感觉到不过是一个愣神的功夫,他就真的彻底睡着了,并且还是从家里的床上,转移到了一个硬邦邦的木头凳子上。
他坐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才发现这里是一间四四方方的休息室,说是休息室,却其实更像是一个更衣室。四面靠墙都摆放着青灰色的金属橱柜,另外有两排柜子背靠背地把房间分割成了三份,柜子之间分别摆放着一张或者两张木制的长椅,而他刚才就是睡在了其中一个长椅上面。
这个地方何懿浩非常的熟悉。
竟然是警局的休息室。
难道是因为他爱岗敬业的缘故,所以他的意识世界竟然是在警局里面吗?
他左右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沈平旭的身影,按道理来说他跟沈巨巨一起进来探索他的意识世界,那他老人家应该就在这附近,也不知道现在是跑到哪里去了。何懿浩不确定这里是只有他和沈平旭两个人,还是还有其他人,也不敢贸然喊沈平旭的名字。
走出走廊只看见警局里面空荡荡的,没有看到人影,只有一种“咔嚓咔嚓”,类似于咀嚼什么薄脆食物的声音,从他们中队的办公室里头传出来。警局里静悄悄空荡荡,这种细微的声音反而听得人心里头发黄,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何懿浩就近随手在休息室的门后面摸了个扫把,才轻着手脚走过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的人并没有察觉他的靠近。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迈了两大步走到门边贴墙站好,用扫把杆子猛地把门顶开,然后微微探出头去看里面的情形。
站在办公室里的人影转过头来看着门口的方向,当看到拿着扫把的何懿浩的时候明显地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眉,用目光无声地传递出“你为什么要拿着个扫把,你可别是个傻子吧”的信息——正是他要找的沈平旭。
此时的沈平旭正坐在第三中队的一张办公桌前头,他数了数顺序,是齐勇的位置。翻看着放在桌面上的一本厚厚的书,怀里还抱着一包薯片,刚才“咔嚓咔嚓”的声音想必就是他在吃薯片的声音了。
一时之间何懿浩竟然不知道是应该先吐槽“老哥为什么把警局当成自己家一样,居然在警察办公室里面吃薯条看书”,还是应该先吐槽“就算是意识世界,也好歹是警察局里头,为什么会让一个外人在这里轻而易举地翻出了这么厚一本书和薯片”。
何懿浩平白被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老大,你怎么在这里……吃薯片?”
“我等你等了很久啊,太无聊了就进来打算找点东西打发时间,结果这里只有薯片,我就权当是吃点精神食粮了。”沈平旭倒是不以为然,将那包薯片随手往桌子上放,那袋子轻飘飘的,看来里头的东西都已经被巨巨他老人家吃得所剩无几了。
然后手掌一掀把桌上那本摊开的书给合上,何懿浩打量了一下封面,粉粉绿绿的印了个古装女人,竟然是苏慧午休时候偷空看的宅斗言情小说——好的吧,今天他和第三中队的脸面算是被自己丢干净了——就是不知道沈巨巨什么脑回路,居然看了有小半本进去。
可能是真的久等了。
何懿浩竟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下,只好尬聊一般说道:“那个……你在这里逛过了?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或者我们现在过去餐厅那边等着,守株待兔?不过我只看到她跑进了小区里面,具体去哪里了根本没有看到,这种情况真的能追查到吗?”
沈平旭站起来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跟他一起向外面走,口中解释道:“有时候人的意识会欺骗自己的记忆和大脑,自我催眠,有时候其实明明看见了,却还是觉得自己没有看见。而且根据我的理论,有时候人类的思维是会互相交流的,譬如肢体的接触,眼神等等,都会让思维互相交织。这个就是我通过接触进行读心的原理,我们现在在做的就是看看能否在你的意识世界,找到你跟那个女人撞到的时候,可能会残留下来的思维碎片。”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警局的大厅,大厅的门是玻璃自动门,何懿浩一路跟沈平旭说话,知道百分百不会撞门也没有太在意。谁知正要出门的时候无意往外头看了一眼,却整个人愣在了原地走不动了——外头的院子里面全都是深绿的植物,地上高大的象草和灌木随意地生长,只留下了一条被青苔覆盖的小路通往闸门。
他赶紧快步走出去,只见警察局的外墙、包括门口的柱子上面全都被藤蔓植物包裹,一层一层的深绿色叶子,就像是瓦片墙砖一样,覆盖着原本贴了白色瓷片砖的墙面。这样看过去,不仅没有让人产生放松愉悦的感觉,反而绿得有点渗人,就跟电影里的世界末日之后被废弃的城市一样,显得荒芜而且有点颓废。
何懿浩愕然地看向沈平旭:“这是我的意识世界?这么丧的吗?”
“梦境嘛……再丧也是你自己的潜意识啊。”沈平旭耸了耸肩,道:“不过我觉得你这个意识世界……可能不是丧,你自己转头去看看后面?”
何懿浩心里顿时就觉得不妙,但是正如沈平旭所说的,这个世界无论如何都是他自己的意识所创造出来的,也是他自己决定要进来。所以无论再这个梦境世界里面遇到了什么,今天的结局又是如何,他都必须坦然接受。
毕竟这就是他自己。
他给自己做了一下心里建设,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他背对着的地方原本是一个铁车棚,专门给骑电动车和自行车上班的同事停放车辆,巡逻用的摩托车也停放在这里,而现在车辆和铁车棚都已经被植物所缠绕覆盖了。正对着他的是一株缠在摩托车警灯上的植物,开出了像是月季的模样,大小却像是吃过桥米线的汤碗一般大小,花瓣却又如同结晶一样在太阳光下面闪着光亮的蓝色花朵。
花心里面半躺着一个翘着腿,巴掌大的姑娘,这姑娘有一头浅褐色的齐肩卷发,穿着蓝色、花瓣一样重重叠叠的裙子,手里拿着一根跟她差不多长的树枝,背后还有两对半透明的蜻蜓翅膀,当他仔细地观察时,才发现这个“小”姑娘竟然有着苏慧的模样!
她挥了挥手,显然也看到了何懿浩,面对如此的庞然大物,却并没有任何惊慌的神色,反而是笑嘻嘻地问道:“队长呀,你好呀!你今天怎么长得这么奇怪呀?”
你好呀,苏慧同志,理论上,你今天长得更奇怪一些呀……就差一点金粉,你就能变成彼得潘的小跟班了呀!
何懿浩忽然觉得,他很赞同在睡着之前,沈平旭对他的那一句评价。
他的想象力果然是丰富又贫乏——特别是在猜想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