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罗手记:
我叫阿杰罗,我的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去了。
我的父亲是英雄镇的鞋匠,他的技术并不好,于是就只能便宜卖,所以收入也有限,只能维持温饱而已。我母亲死去半年后,他给我娶了一个继母。然后又半年,继母给我生了一个小妹妹。继母对我不好,我从小挨打的次数比她给小妹妹喂奶的次数还要多。父亲从来不会管我,他每次回家都醉醺醺的,搂住继母就进卧室,然后我就听到他们鬼哭狼嚎地叫。
我饿了就去厨房自己找吃的,无聊了就去街上逗狗玩。
当我十岁的时候,我满是伤痕的身上增加了几次烫伤。那是我的继母觉得皮鞭对我的威慑力不够,用烧红的铁棍子烫的。
十一岁的时候,我被继母骗到水井边,然后被她推了下去。但我没有被淹死,就在我奋力挣扎时,邻居来打水,我沿着井绳爬了上来。他还以为是水鬼。
十二岁的时候,小妹妹拿着继母给她买的小弓箭,要我当她的靶子。继母帮她把我绑在树上,让小妹妹来射。我的左眼瞎了。
十三岁的时候,趁继母去逛街,我用厨房的菜刀砍死午睡的小妹妹,离开了英雄镇。她没有来得及惨叫,她的血染红了整个床铺。
十七岁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火族的游侠。他给我开具了学院城的介绍信,让我去学院城学习。我觉得我的命运即将改变。
然后,我的介绍信丢了。
傍晚的时候,我来到游侠广场,我看着巨大的主神雕像。
神啊,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我?
我承认我对主神的信仰并没有多么虔诚,但是大陆上的人谁又是毫无保留地信奉着主神呢?如果是那样,这个世界为什么还会有死灵公会?谁的信仰是真挚的?谁的灵魂是纯洁的?我不是。但是,我和其他的人是一样的。
神,你只是一堆石头罢了。我不再信你。事实上,我从来没有信过你。
不知道那个偷了我介绍信的小贼是不是你的信徒。如果是,我请你转告他,他摧毁了一个对你并不虔诚的灵魂。
夜色中,那堆石头像的注视下,我离开了学院城。
我并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我捡了根树枝扔向天空,它落地之后指向南方,我就向南走。经过洛克小镇,经过马蒂厄小山,经过德普施河,再向前走就是英雄镇了,我不想去那里。绕过家乡,翻山越岭,我到达了拜德沼泽。
拜德沼泽也没什么能够引起我的兴趣的。天空中常年覆盖着灰色的雾气,遮蔽日光,脚下的草地一脚踩下去就发现下面全是泥。泥潭和黑水潭上浮着各种动物的骨架和半腐烂的尸体,还能看到有人的尸体,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听说这里有妖兽,隐藏在泥潭里的食泥怪会忽然冒出来择人而食,盘旋在半空的红毛秃鹫发出嘎嘎难听的叫声。
我忽然想到荒蛮山脉中去看看,听说那里遍地都是妖兽,人类在那里根本无法生存。也好,我觉得我这样的人不能够和人类生活在一起,我应该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在那里,度过我注定失败的人生。
于是我越过拜德沼泽向南走,拜德沼泽中是有道路的,在稍干燥坚硬的地方有人的脚印,以枯木、石块和骨架连接起来的隐秘小路蜿蜒曲折地延伸到远方浓重的雾气中。我向南走,手脚并用像是一只野兽。我必须要想一只野兽,因为我要活下来。
我吃水草,我吃腐肉,我吃水潭里滑腻丑陋长着两排尖牙的绿色鱼类,我要活下去。我看到一具被红毛秃鹫啄食过的人类骨架,上面还有些肉丝,骨腔内还有半块肝脏,肝脏表面还有秃鹫的爪抓啄食过的痕迹。我告诉自己我是一只野兽,我要活下去,我要吃东西。
二十天后,我看到了南方郁郁葱葱的高山。但是我的心情并没有变得更好,无论在哪里,我的人生都是一样的。我心已死。
脚下的泥潭有些震动,我缓缓地扭过头。一条一米粗的食泥怪带着呼呼的腥风从泥潭里蹿出来,张开它那圆形的巨口,露出一圈密密麻麻的尖牙。食泥怪粗长而巨大的身躯在空中摆动一下,巨口向我吞咬过来。
我没有动。
原来这里就是我人生的终点。我的最后结局,是被食泥怪吞食,被它消化得骨渣都不剩,最后变成它的粪便被排泄到沼泽中。我闭上了眼睛。
一阵风刮过。然后我听到两声闷响。
我睁开眼睛,然后看到食泥怪已被斩首,巨大的头颅就在我的脚下,口中的牙齿还在蠕动,粗长的身躯浸在泥潭里,断开的身体有泥浆一样的棕黄色的血液缓缓流出。
“我救了你。”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回过头,一个高大消瘦的人站在我身后。他穿着一身红,深红色的衣服紧紧包裹着他瘦高的身体,头上戴着一顶深红色的宽沿帽,肩头披着一席红色披风。他的脸很瘦,眼窝很深,眼睛闪闪泛着血红色的光。
我并不怕他,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没有钱,没有前途,没有希望,没有灵魂,甚至没有生命。我并不怕他。
“我是荒蛮群山中嗜血族的王,我的名字叫做血修罗。”他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已失去所有。你要入我血族,奉我为王。”
我点点头。
“拥抱我。”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有一滴红莹莹的血球。
我跪下,捧着他的手,把那滴血吮吸入腹。
他摸着我的头,低沉的声音道:“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阿杰罗。你的名字,叫做病鬼。”
神历1812年,我出生在英雄镇,我的母亲死去。
神历1824年,我的一只眼睛瞎了。
神历1825年,我杀了我的妹妹,离开家乡。
神历1829年,我来到学院城,然后丧失了灵魂和信仰。三个月后,我被血族之王血修罗拥抱,加入血族。
从此世间再无阿杰罗,我的名字,叫做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