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常大骇,急忙道:“住手!”此时杨文君手掌离柳沁胸口不过尺许,凝立不动。柳沁吓得面无血色,林常焦急道:“你要是杀了我师妹,我就是死了也不治你!”
杨文君嘿嘿冷笑道:“我这病已熬了十几年,早已习惯了。你当我是谁?岂能受你这小鬼的威胁?”说罢伸手按在柳沁胸口,又道:“此时我掌力一吐,这如花似玉的女娃娃便香消玉殒了。我给你二人两个选择,要么今日死在我手下,要么在这谷中耽上半年,我放你二人出谷。”
林常急忙道:“前辈手下留情,我医好了你就是。”
杨文君微笑道:“很好,很好,自今日起,你就着手治我身上伤势。”
说罢从腰间掏出一柄短剑,手一挥就割断了绑在二人手上的绳子,连树皮也没伤到,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林常抖了抖双手,自行解开了脚上麻绳。
柳沁由生到死走了一遭,又想起要在这山谷中幽居半年,不由得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林常连忙搂着她肩膀柔声安慰。
杨文君皱眉喝道:“再哭我杀了你师哥!哭哭啼啼的,打扰了姑奶奶的清净。”
柳沁倒真怕她将林常杀了,经她这么一吓,当即抽抽噎噎的渐渐止住了哭声。
杨文君向林常道:“你要什么药物针石,我这里应有尽有,现在就着手治伤。”
“你先给了解药,内力回复了才能给你疗伤。”林常苦笑道。
杨文君皱眉道:“你二人内力回复之后,我旧伤发作之时恐怕制你二人不住,我岂能将性命交在你手上。”
林常昂首道:“前辈尽管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要治好你身上隐疾,绝不会食言。况且医者定当具有济世仁人之心,你要是担心我害你性命,未免把我林常看得小了。”
杨文君见他脸上稚气未脱,但神色凛然,心中不禁暗暗赞叹。思索了一会,自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递了给林常。
林常放到鼻子边嗅了嗅,递给柳沁,都解了毒。柳沁交还解药的时候,杨文君又拿出一粒药丸,要柳沁吃了。林常奇道:“那是什么东西?”
杨文君淡淡道:“这是‘离心丸’,我独门毒药,以后每半月来找我讨一次解药,否则必致心智失常,从此疯疯癫癫,再无药可救。待半年之后我旧伤治好,我自然给她解毒。”
林常怒道:“我二人既然已经答应在此半年为你治伤,你怎么又下毒手?”
杨文君瞥了他一眼,道:“我又岂能轻易相信他人?总叫你不敢捣鬼才好,你要是再对我这样说话,我就杀了她。”
林常二人敢怒不敢言,差幸二人从小幽居山林,半年之期也不甚久,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罢了。林常又对杨文君道:“足少阴肾经自脚底而至颈下,你我男女有别,炙穴甚是不雅,需得你自己动手。到那时我再替你施针,眼下先备纸墨,我为你开一副药。”杨文君应了,带着二人往谷中走去。
过了谷中温泉,走了没多远多远,就是一所房子,石头砌成,屋顶树枝搭着茅草,上面飘满了桃花花瓣。
杨文君道:“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客房,今天你们就睡在药房,明天自己搭建住所。”
林常无奈,只得应了。当下进屋写了药方,杨文君自去卧房。
约莫半柱香时间,杨文君在房里喊道:“进来吧!”林柳二人一同进去,房内艾草味甚浓,杨文君脱了鞋子,斜躺在床上。
林常也不说话,从怀中掏出金针,走到床边,见杨文君一双玉足晶莹剔透,血管经脉瞧得清清楚楚。林常不由得心中一荡,脸上发烫。杨文君轻轻一笑,林常大窘,不敢说话,拿起她右脚,右手拿起金针,四指捏针,小指微微翘起,就要往“然谷”穴上扎下。
突然间手上一紧,杨文君抓住他手腕,如铁箍一般。只听她颤声问道:“你……你骗我,你认识林祖桐,是也不是?”
林常手上吃痛,不肯示弱,脸胀得通红,右手一松,左手接过金针在她手背“合谷”穴上一点。杨文君心情激荡之下,没有防备,给他扎中穴道,脱开了手去。
但杨文君反应极快,林常手腕甫脱自己手掌,她就抬手向林常脸上拂去。林常见来势凌厉,头微微一侧避开她掌上力道,随即左手抬起,金针点向她手腕“阳谷”穴,认穴甚准。
却见杨文君脸现冷笑,林常身子一软,正是杨文君脚趾点中他锁骨上“缺盆”穴,竟然没在她手下走过一招。这几下兔起鹘落,柳沁想要过来相助,刚跑了两步,杨文君顺手拿起林常手中金针一弹,正中柳沁“缺盆”穴上,柳沁也软倒在地。
杨文君冷笑道:“凭你们这点微末道行,趁早别在姑奶奶面前捣鬼。”
柳沁怒道:“我哥哥好心为你治伤,你怎么恩将仇报?”
杨文君不答,转头问林常道:“林祖桐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你这施针手法,天下间只有他会,休想再瞒得过姑奶奶。”
林常不忿道:“什么林祖铜林祖铁,我从没听过,我这施针手法是我爹爹所授。今天死在你手上就是了,多说无益。”
杨文君轻哼了一声,道:“很好,有骨气。”顿了一顿,随即沉吟道:“嗯……你也姓林,你这身本事是他所授,绝错不了。是了,十几年不见了。嗯……隐姓埋名么?连自己儿子也不知他的真名么?”
林常听得糊涂,问道:“你是说我爹爹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林祖桐么?”
杨文君眼中精光一闪,道:“错不了,他当年有个绰号叫‘病到药除’,你可听说过?”
柳沁“啊”的一声,杨文君转过头看向她,喝道:“你知道‘病到药除’?”柳沁心中一颤,不假思索的道:“是师父。”
杨文君蓦地哈哈大笑,道:“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终叫我寻得你的踪迹!林祖桐,我找得你好苦!”
柳沁见她狂性大发,暗暗害怕,小声问道:“你认得我师父么?”
杨文君咬牙切齿的道:“我认得他么?我恨不得喝他的血!好!好!好!老天爷开眼,今日让他儿子落入我手中。”
林常突然哈哈大笑,杨文君转头怒道:“有什么好笑?”
林常不屑道:“你打不过我爹爹,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
杨文君冷笑道:“我找了他十几年,就凭你两句话便想激得我放了你么?少在姑奶奶面前耍手段,我告诉你,今日即便你二人想死也是不成了。乖乖替姑奶奶把伤治好了,嘿,你倒也不用再去找你老子了,姑奶奶帮你找到他来见你。”心情激荡之下,说话也颠倒起来。
说完捏开柳沁嘴巴,丢了一颗药丸进去。随即解开林常穴道,道:“不想要她死就乖乖治伤。”她早看出二人感情深厚,要是以林常自己性命相胁,他未必愿意就范,但是以柳沁的性命威胁,多半奏效。
果然,林常恨恨的道:“你这恶婆娘,我师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我就……我就杀了你。”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恶毒的话,最终也只是一个“杀了你”。
杨文君暗暗好笑,道:“你好好的把姑奶奶的伤治好了,我替她解毒就是。”这话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林常怒视她一眼,走到柳沁身边解开她穴道,问她可有什么不适,柳沁摇了摇头。杨文君在旁笑吟吟的看着,由得他们说话,也不阻止。
柳沁担忧道:“她武功好生了得,我怕师父……师父……你要是治好了她……都怪我!”说到这眼睛一红,便要哭出来了。
林常知道她的意思是说,林回多半不是这杨文君的对手,虽然心下也深以为忧,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柳沁毒发身亡,忙细声安慰道:“不是你的错,这是天意。再说爹爹可不像你哥哥这般脓包,也不见得就打不过这恶婆娘。”
杨文君也不生气,兀自笑吟吟的看着他二人。林常心想总之是躲不过去,对杨文君道:“这就给你施针。”
杨文君往床上一躺,道:“那就多谢你了。”
林常不答,走过去运起内力在她脚上“然谷”、“太溪”**扎上金针。那“肓俞”、“中注”二穴在小腹上,本来不方便施针,林常也不说话,隔着衣衫缓缓扎下。
杨文君暗暗称赞:“这小子武功不行,认穴倒是真准,落针处竟分毫不差。不愧是‘病到药除’的儿子。”随即感觉穴道上微微发热,身上也觉得轻了许多。
林常不断在四根金针上度入内力,过了一盏茶工夫,林常脑门见汗,柳沁拿出手绢给他擦了。
林常拔下金针,放入包中揣了,拿出那药方放在床边桌上,站起身道:“今日就到此为止,明天再来替你治病,时辰最好是午后。两个月之后改为三日一疗,再过两月改为五日,最后两月七日一疗。这一副药也是如此,两月之后减半,再过两月当再减半,最后两月每三日煎一副也就是了。”
杨文君问道:“要是不减少用量,这伤岂不是好得更快?”林常冷笑道:“我看你也会制药炼毒,该当懂得一些用药用医之理,这治病疗伤如同抽丝剥茧,又岂是急得来的?过犹不及这道理你也不懂么?”
杨文君初时还怕林常使什么手脚,听他这一说,虽然言辞中颇有讥讽之意,却反倒放下心来,笑道:“二位请便吧!煎药这些琐事也不必麻烦你们了,这房中物事有用得着的尽管拿。”林常哼了一声,也不答话,拉着柳沁便走了出去。